第二章：耀扬与莱碧安
曼陀菲元帅被定罪后，他们家世袭的爵位也被剥夺，因此耀扬此前打伤乌里的罪名进入了赦免程序。不过这些手续非常繁琐，等到耀扬终于走出最高法庭看守所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了。
欧芹和欧珂娜在看守所外等着他，兄妹俩都微笑着，他们家终于走出了魔花匠事件的阴影。欧芹拿了件很漂亮的大衬衫，给耀扬披上，衬衫布料细密厚实，款式讲究，耀扬在看守所里蹲了半个月，初见阳光有些萎靡，穿上这件衣服，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为之一振。
欧珂娜拍手：“好帅！”
欧芹笑着说：“欧家的承诺虽然兑现得晚了，但终究还是算数的。耀扬，有没有兴趣回军队来？”
耀扬不笑，摸摸衬衫口袋，里面显然有一个信封。
“一百万的支票。”欧芹说。
“你父亲，真的知道曼陀菲元帅私放魔花匠的事情？”耀扬问。
“对。”
“那么，在欧小姐刚刚得救、你们家嫌疑最重、压力最大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为什么要等到我在宪兵团里闹出事情来之后？”
耀扬提问的口气相当无礼，欧珂娜的脸腾地红了，惶恐地看哥哥。
欧芹收起笑容，郑重地说：“我父亲是一个保守、稳重的人，可能还有些优柔寡断，但他不会说谎的。”
耀扬看看他们，没有说话，迈步向前，与她们擦身而过，就这么走了。欧珂娜想追上去，被欧芹拉住。
耀扬走到街口，身后远远传来欧芹的喊话：“不管什么时候，你想回军队里去，只要一个电话我们就帮你搞定——欧家的人恩怨分明。”
耀扬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他心里无比彷徨。魔花匠的事情看起来算是了结了，但其中还有许多令他疑惑的巧合。他忽然又想到了M给他看的那个残局。自己是那黑色小兵，当自己向前一步的时候，就把曼陀菲元帅这个“车”送给了对方。
曼陀菲元帅到底是罪有应得，或者只是棋局中另一个挡路的棋子？
初秋午后的灼人阳光真灿烂，带着汗臭擦过身边的行人真俊美，路边行道树上嘈杂的蝉鸣镇好听，在刚刚重获自由的耀扬眼中，一切平常而乏味的景象，都变得那么美好，甚至有些穿正装的体面人物偶尔投来的不友好眼神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穿正装的上等人？
耀扬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向天水区走，而是走到了贵族聚居的碧落区。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礼貌地向路边豪宅的门卫问路，找到了莱亲王的家。
“我是莱碧安子爵的部下，她帮过我很大的忙，我想看看她。”
“莱碧安……子爵？”管家微笑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屑和嘲讽，“莱碧安小姐很久没有来过了。你去她的住处找她吧。”
莱碧安的住处在碧落区的边缘，一排连体式二层小楼，每栋楼的面积都只相当于一套大公寓，自然是给那些虽然没什么钱偏偏还要摆谱的穷贵族们的。年迈的女管家开了门，简单问了问，就直接让耀扬进去了。
跟绝大多数瘫痪者不同，莱碧安居然待在二楼。耀扬走进二楼的起居室，见到红发女郎半躺半坐在轮椅上，守着窗户看下面的小小花园。
耀扬敬了个礼：“莱局长，你好。”
莱碧安没有回头，冷冷地问：“我已经不是局长了，可是我还是子爵。”
耀扬一怔，然后明白了女警官的意思，单膝下跪，行了跪礼。
“你来做什么？想请我帮你找个部门上班？”莱碧安的语气令耀扬感到格外陌生。
“不是的，我……”
“那是为什么？难道你爱上我了，愿意照顾我这个下半身没有知觉的女人一生一世？”
耀扬脸红了，不知该怎么回答。莱碧安转过轮椅来，恶狠狠地说：“就算你想，我也不需要一个贱民照顾！”她穿着笔挺的警官正装，挽起一只袖子，臂弯上插着输液管。灼热的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涌进来，房间里温度很高，莱碧安鼻尖上带着细细的汗珠，但她的尖领衬衫领口却系得严严实实。
耀扬看着莱碧安，愣了一下才确定对方刚刚对自己的称呼：“贱民？”
“怎么？你立了功，要赐姓了？”
“不是。”耀扬忽然发现，自己重获自由之后竟然没有想过更改户籍的事情，他看着莱碧安，意识到此前这位美女局长对待自己的温和亲切，可能并不是真心的。耀扬犹豫了一下，单膝跪倒，行了个跪礼。
莱碧安居高临下地看着耀扬，又仿佛对他视而不见，自己感慨着：“能下跪，也是一种幸福啊。”
耀扬站起身来，问：“你的伤怎样了？”
莱碧安说：“死不了，瘫痪啦。”她的眉头突然攒紧，厌恶地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到外面买张小报去，上面详细得很，医生跟记者说的，比跟我说的都多。”
耀扬说：“别这么沮丧，这样不利于治疗。”
“……”
“科技一直在进步，或者也可以试试魔法——人活着总是有希望的。”
“……”
“就算是一时找不到好的医生，也可以寻找一些新的兴趣，比如绘画啦，音乐啦，写作啦……”
“不要再说了！”莱碧安脖子前伸，冲着耀扬大吼：“这些话我听得太多了，听够了，听烦了！”
“抱歉冒昧打扰，我先走了。”耀扬转身离开。身后的莱碧安还在继续叫骂：“你他妈的先试试看每天裹着尿布坐在轮椅里的生活，再跟我谈论希望！”莱碧安的咆哮迅速转为绝望的哭泣，跟着又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和一阵奇怪的响动。
耀扬听到声音有异，转身看到两只手捂着脸，身子失去支撑，向前侧面歪倒在轮椅里。他走过去扶起莱碧安，发现这位女警官瘦了许多，身子好轻。莱碧安没有挣扎，很自然地把身体的借助耀扬的双臂摆正了身体，耀扬嗅到她身上的香水气息，心中一荡。
一个小个子护士听到声音，匆匆走进来，满不在乎地看了一眼，确认没事后对耀扬说：“这位先生，请你先离开吧，莱小姐的情况不适合会客。”
耀扬说：“那我不打扰了，子爵大人再见。”
莱碧安忽然说：“我没事，你没有打扰我，我觉得很好。”
老管家端来一大扎清凉的南方式果汁兑酒“桑歌莉塔”，放在茶几上，自己退了出去。莱碧安看着耀扬，眼神中居然有一丝留恋。
耀扬一屁股坐在茶几旁的摇椅里：“那我喝完这扎桑歌莉塔再走。”
莱碧安说：“给我一杯。”
耀扬说：“你可以喝吗？这是酒……”
莱碧安举起手指，做了个“嘘”的手势，低声说：“不要让盛阿姨听到。”她受伤之后，第一次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