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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旧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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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旧相识

  耀扬回到家里,发现他们的房子已经解除了封锁,小公寓也挂出了“重张优惠”的牌子在经营,门前的火红的喇叭花在夏日的阳光中盛放。
  亲人们知道他终于脱离囹圄,自然有一番悲喜交加的热闹。看到那张一百万的支票,家里人激动不已,老爸收起了酒壶,母亲流下了两滴眼泪。耀扬并不觉得这是市侩,对于他们这样的平民家庭来说,金钱就是很有意义,不管这是什么代价换来的。但是耀扬始终提不起精神来解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关于他在狱中的经历,破“魔花案”的过程,他都觉得无法向家人谈起。
  第二天早晨,耀扬主动要求帮妈妈做点事情,娟姐想了想,打发他去交电话费。
  耀扬出了家门,就看到五个人站在他们家旁边的街口,都是234师的老兵,领头的是警官黄阿鬼。
  耀扬很高兴地走上去:“阿鬼,这么好来看我?”走到一半,他就发觉气氛不对了。这五个人他们站得很松散,隐隐封住了那条路,看到耀扬笑着走来,没有一个人报以微笑,阿鬼的表情尤其凶狠,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耀扬仍然不紧不慢地走到阿鬼面前,问:“怎么了?”
  阿鬼突然抬手,给了耀扬一个沉重的耳光。
  耀扬吃了一惊,退开一步,镇定地问:“你们是来揍我的?”
  “对。”
  “换个地方,别让我家人看到。”
  天水区别的难找,打死人也没人管的小胡同有很多,走了三五分钟就有一条理想的死胡同。
  耀扬自己走进胡同最里面,转过身来面对五个杀气腾腾的战友,问:“打人之前,你们是不是欠给我一个解释?”
  阿鬼盯着耀扬的眼睛,足足瞪了三分钟,然后问:“你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对吗?”
  “我干了什么?”
  “你扳倒了曼陀菲元帅。”
  “我只是尽我的职责。”耀扬的表情很坦然,“’而且,贵族们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阿鬼的确没什么关系,他跟你一样,都转行干了警察。但是,跟我们许多兄弟有关系。”另外一个高个子老兵说,那人耀扬觉得面熟,但记不得是哪个部队的了。耀扬看着他,用眼神表示询问。
  高个子继续说:“我们好多兄弟,还留在军中,本来仗打完了,贵族崽子们就嫌我们没用,千方百计想轰我们走,多亏了曼陀菲元帅支持,欧将军和俄德莫将军他们才能保护着我们的利益。现在曼陀菲元帅……走了,军部换了一批XX老贵族管事,一个月的时间,我们的人已经被清洗了一半,都要在胜利日退役——我们这些人都来自乡下,没地方做警察,又没学过别的,不让我们当兵我们吃什么?”
  耀扬说:“我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不过即使知道,我也一样会那么做。”说到这里,他闪电般向前一步,一拳打在阿鬼的下巴上,把阿鬼打得仰天就倒。几个老兵涌上来,耀扬退后两步,拉开距离,双臂抬起,双拳守好门户,奋力反击,又打倒了两人。但对方人多,混乱中耀扬小腹挨了重重一脚,滚到在地。这种一对多的肉搏中,身子倒地就是失败,耀扬知道自己已不可能再站起来,只是用在监狱里学来的姿势,身子蜷成一团,双臂护住头脸,咬紧牙关挨打。
  老兵们杀人可能是好手,打落水狗的本领就不如监狱里的家伙们,他们打了一会儿就停了手,阿鬼厌恶地说:“滚回你的窝去,永远不准提你是234师的人。还有,听说你他妈的要赐姓了,你最好改姓秦!”(秦阿木是南大陆历史上最著名的软骨头叛徒,第二次南北战争中,他被北大陆的魔族入侵军俘虏,投降作了奸细,设计陷害,骗当时的皇帝杀死了矮人盟军的大将军铁木兜,令矮人从此拒绝与人类合作。)
  耀扬擦擦口鼻的血,说:“第一,我查到的,都是事实,曼陀菲元帅的确犯了法。”
  高个子老兵起来:“元帅是为了我们,为了国家!由着那些贵族胡来的话,下一次兽人造反,谁去抵挡?”另一个喝斥:“狡辩!”
  耀扬不管他,继续说自己的:“第二,你们不想失去工作,我也不能让我的家人流落街头。”
  几个老兵互相看了看,还没说话,耀扬又补充了一句:“国家?一个视我为贱民、不准我进教堂、上学、进首都买东西的东西,值得关心么?”他厌恶地向五个老兵面前的地上啐了一口,大步从他们中间走了过去。
  五个老兵看着这鼻青脸肿、一拐一拐的少年,没有拦他。
  耀扬不想让家人看到自己的狼狈相,偏偏身上只有用来交电话费的一个银币,不能拿去买衣服洗澡,不知不觉,他发现自己又来到了碧落区边缘的那排联体小楼。
  正在犹豫要不要去向莱碧安求助,两个碧落区的巡警出现了,大声吆喝着:“这位先生,请你站在那里别动,检查身份证。”
  耀扬不能拿出身份证——他是无业贱民,没有里长的证明信,他不能到碧落区来,耀扬正在打算转身逃走,莱碧安的管家盛阿姨走了出来,冲两个巡警说:“李长官,汤长官,这是我乡下的侄子,来看我的——阿呆,你怎么搞成了这样?跟人打架了?”
  耀扬跟着装傻:“姑姑,我带了栗子来给你,可是没到城门口,就被两个坏人抢走了,我跟他们讨,他们说我讨打,就打了我一顿,然后逃了……”他故意学着菜市场那些农村菜贩土里土气的郊区口音,说话还带着些结巴,果然是阿呆像。两个巡警忍俊不禁,反而安慰了他们“姑侄”两句,自己走了。
  盛阿姨领着耀扬进门,也不多问,指指方向:“客人用的浴室在那边,你先过去,我拿浴袍浴巾和药膏给你。”耀扬红着脸看看楼上,想赶紧溜进浴室。莱碧安从楼梯口探出头来,歪着脑袋,一头红色卷发甩在一边,兴高采烈地跟他打招呼:“阿呆,你好。”
  “……你好。”耀扬冲莱碧安点点头,走去洗澡。
  洗好了澡,耀扬发现门口放了一件男人的浴袍,还很合身,心里觉得怪怪的,他还没想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就被盛阿姨抓住,用纱布和外伤药酒狠狠招呼了一顿。盛阿姨虽然身材干瘦,力气却不小,耀扬丝毫不能反抗。包扎好了耀扬,盛阿姨往一扎调好了的“桑格丽塔”果汁酒里加了半盆冰块,递给耀扬:“上去陪小姐聊会儿天。”
  “你的老战友打的?”莱碧安拿着耀扬给她倒的酒,坏笑着看穿男式短浴袍、光着两条腿的耀扬,看到他满脸通红,才开口问道。
  耀扬很吃惊:“你怎么知道?”
  “贱民小子……”莱碧安冲耀扬摇头,“你太不懂政治了,当然,你的那些老战友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不管怎么做,都不过是大人物的棋子。”
  “他们说的是真的?……”耀扬顿了顿,想了想该怎么用词,然后接着问:“有人……真的在利用曼陀菲元帅这件事情对付贱民出身的军人?”
  “好像是的。”
  “那么,这件案子是冤案么?”
  莱碧安看着耀扬微笑,并不回答:“你觉得我知道?”
  耀扬索性直说:“如果你不知道内幕,那天特警队就不该那么快地出现在宪兵团——请告诉我真相。”
  莱碧安问:“真相?你为什么想知道真相呢?真相跟你有什么关系?”
  耀扬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动机,急切地回答:“我就是想知道,我为了这个案子坐了那么久的牢,有权力知道。”
  “两个月的牢就算了不起了?那我要坐一辈子轮椅,又算什么?”莱碧安看着天花板笑起来,“好容易破了这个案子,结果我残废了,你变成了老战友们见一次揍一次的叛徒,某些什么也没做的家伙却得到了清洗异己的机会。呵呵。”
  莱碧安的笑声有种神奇的感染力,耀扬忽然也觉得滑稽,跟着她笑起来:“咱们……真是……笨蛋……”
  莱碧安笑得不行,看样子如果不是瘫痪,她就要滚到地上去了:“他妈的……希谛大神真幽默,可惜是黑色幽默……”
  耀扬看着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伸手去扶她:“轻些笑,小心别掉到地上。”
  莱碧安忽然狠狠一巴掌将耀扬推开:“走开!贱民!”
  这突如其来的无礼攻击,令耀扬愣住了,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红发女贵族。
  “你也不想想你是什么东西?居然可怜起我来了?我要你扶我?要你假好心?要你关心?你他妈的是谁啊?”
  莱碧安不停气地叫骂了足足五分钟,才精疲力竭地瘫倒在躺椅里,慢慢整理好自己的警服,操纵轮椅转向窗口,不再说话。
  耀扬看她平静了,又说:“请告诉我真相。”
  “我不会告诉你的,我不敢,虽然是残疾的人生,但我仍然眷恋。”
  “那么,再见。”耀扬明白了,缓缓转身下楼。
  盛阿姨站在楼梯口旁边,看看耀扬,又看看楼上,无声地叹了口气,拉着耀扬到厨房坐下,利落地帮他洗熨好衣服,送他出了门。耀扬向她鞠躬致谢,盛阿姨扶住他肩膀:“如果你想谢我,就别把小姐的话往心里去,经常来看看她吧——她一个人实在太可怜了。”
  耀扬摇摇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