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怀德
普安巷里，离土灶火锅店大约20米处，李山海、溜溜、杨怀德正坐在一家烧腊店里。
烧腊店主要买一些烧菜，烧白、红烧肉、粉蒸肉、排骨什么的，然后就是豆花，客人来了，叫上一碗白饭，点上一两份荤菜，叫上一份豆花，用油碟沾着吃。这种吃法，相当于西方的快餐，属于中国式快餐。一般都是下力人吃的，所以，大多的烧菜肉肥油大，但特别耐饿。豆花都是自家磨的黄豆花，盛在一口大锅里，客人来了，盛上一碗，就着卤水，能解油腻。
李山海和溜溜是来县城买水泥的，说是买，其实是赊。李山海带来的一百多万，一大半赔给了那些伤亡山民，其余的用在了房间的内部设施上，所剩无几，还要保证度假村的流动资金。场院的问题，再次成为云水的关键问题。
溜溜已经打听到，白水崖景区，马上就要重新开业。
县里领导也觉得，白水崖这样耗着，也不是个办法。按市里的批复，白水崖出了那么大的事，停业整顿最少也要三个月，最好是半年。可白水崖这样耗着，损失最大的是县财政。所以，县里传出风声，县委书记龙云生正在市里做工作，打算让白水崖抢在夏季旅游高峰到来之前，提前营业。
白水崖景区一开业，对于云水而言，就意味着滚滚客源。可云水现在的条件，实在太恶劣，到时候，只怕客人来不了，反而臭名远扬。李山海告诉溜溜，无论如何，要在白水崖开业之前，对云水的场院和房间设施进行全面修整。
开山采石这条路被瀚海堵死了。修整场院只能靠水泥，县里总算有了一家年产20万吨的小水泥厂，可萍水的建设速度日新月异，这点水泥无异于杯水车薪。大部分的水泥还是要靠外地运进来。外地来的水泥贵，一般人也排不上队。
李山海和溜溜合计，水泥的来源只能盯着县里的水泥厂。两个人一大早就去了水泥厂。可那厂里的水泥，还没生产就被预定一空，那些能订到水泥的，都是在萍水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人家早就把大把的现金塞进了水泥厂。而云水，一没关系，二没资金，人家凭什么把水泥给你。李山海和溜溜在水泥厂里，连个管事的人都没见到，直接在供销科里，被个小办事员吃了闭门羹。
要按溜溜以往的脾气，哪里吃得下这样的闭门羹，就算买不到水泥，也会暗暗做些手脚，让水泥厂吃不了兜着走。可经过了白水崖事件得溜溜，完全变了个人，被人家赶了出来，连句狠话都没撂下，和李山海两个人，灰溜溜地离开。
两个人离开水泥厂，又到县政府走了一遭。县里的人倒是客气，这些人大多认识李山海和溜溜，一见面问寒问暖的，可一说起水泥，个个露出一副苦相，说政府不好干预企业。李山海心里清楚，政府不干预企业，那是句面子话，哪个企业不怕地方政府？说到底，云水实在太不起眼，人家不买云水的账。
两个人在县城转悠了一天，两手空空。李山海倒还沉得住气，溜溜开始骂娘，可骂娘归骂娘，溜溜打算规规矩矩做人了，那些下三烂的手段，也使不出来了。
两个人转悠到了黄昏，路过菜市场的时候，迎面走来赋闲在家的杨怀德。杨怀德拎着几个塑料袋，里面是蔬菜猪肉什么的，这杨县太爷，现在成了家庭妇男，每天买菜看孙子。溜溜一看杨怀德，吓得转身要跑。杨怀德是因为他下的课。
杨怀德看见他们两个，倒是满面春风，老远就招呼：“山海，溜溜，这么巧啊。”
这下，溜溜跑不了了，只好和李山海一起，走到杨怀德面前。
李山海倒也并不慌张，和杨怀德握握手，说道：“杨县长，云水给您添麻烦了。”说着，接过杨怀德手里的大包小包。
“哪里哪里。”杨怀德笑着说：“人老了，也该退下来了，你们还好吧。你们以后不要叫我县长了，就叫我老杨吧。”
“还好，还好，杨县长……。”
“老杨。”杨怀德提醒道。
“哦，是，老杨。”李山海说着，心里很是感慨，这杨怀德如此大度，真是不简单，心头暗自惭愧。
“杨县长。”溜溜在一旁说道：“人家能叫你老杨，我溜溜还是得叫你杨县长，随便你怎么说，你就是杨县长！”
杨怀德拍了拍溜溜的肩膀，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还没吃饭吧，走，到我家里去。”
溜溜慌忙摆手：“杨县长，要不得，要不得，您老大人大量，不跟我溜溜算旧帐，可您夫人见到我溜溜，只怕要把我骂死。”
杨怀德大笑：“妇道人家，懂得什么。”
李山海接口道：“老杨，要不和我们一起到馆子里喝一杯，我李山海要给您赔罪啊。”
“什么赔罪不赔罪的，这样也好，咱们好长时间没在一起喝酒了，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咱们好好喝一场。”杨怀德说着，拿出手机，给家里说有朋友应酬。说完，和李山海、溜溜一起，到了普安巷。
这烧腊馆还是杨怀德选的，他说李山海他们现在挺困难，而且朋友见面，也不需要什么排场。
三个人点了几份烧菜，要了三碗豆花，外加一瓶八块钱的老白干，边吃边喝。
三个人的话题不可避免地说到了白水崖。李山海端起酒杯，说道：“老杨，往日你对我李山海照顾有加，白水崖的事，是我李山海对不起您，我自罚一杯。”说完，一仰头，杯中酒下肚。然后把酒杯翻了过来，里面一滴也没流下来。
杨怀德摆摆手：“山海，不要说了，不要说你李山海事先不知道，就是你知道了，我也不怪你，其实，那么一闹，也值得。山民们受益啊。”杨怀德说着，看着溜溜，又说：“溜溜，不过，我也倚老卖老，说你几句。”
溜溜危然襟坐。
“你小子在萍水混了这么多年，要说长进，也有那么一点，可是，这白水崖的事，不是因为你闹对了，而是因为，你撞了大运，只能说歪打正着，山民们这件事上是向着你，可是，你要是一辈子这么胡闹下去，只怕总有一天，他们会跟你过不去。你是知道的，山民们要是拧成一股绳，县政府都没办法，更别说你一个小小的溜溜。”
“是，是，杨县长！”溜溜没有了往日的油嘴花腔。杨怀德知道，这一次，溜溜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杨怀德满意地点点头，吃了口豆花，赞道：“这家豆花磨得巴实！这几天，我心里不太痛快，遇到你们，说说话，真是缘分啊。对了，你们进城做什么？”
“我们是来买水泥的。”李山海就把一天的遭遇说了一边。
李山海说完，杨怀德哈哈大笑：“我说呢，溜溜在萍水县城也算是个人物，怎么今天看着瓜兮兮的，原来吃了闭门羹，怎么，溜溜，不去砸人家牌子啊？”
溜溜满脸通红，也不知是臊得还是酒喝的。
“你们打算怎么办？”杨怀德问。
“再想别的办法，老杨，天无绝人之路。来，喝酒，今天不谈那些不高兴的事。”李山海给杨怀德斟满了酒。
杨怀德端起酒杯，沉吟了一下，又把杯子放下，说：“山海，你们云水只是一点水泥的事，算不得什么过不去的坎，这样吧，我去跟县里领导说说，给你们批个条子，你们要多少？”
杨怀德话音一落，李山海倒还稳得起，溜溜手里的酒杯哐荡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平生第一次，溜溜知道了什么是以德报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