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光明秘史
耀扬虽然年轻，却是个真正的老兵，他扫了一圈尸体，已经发现有几个狱警是被枪杀的，从枪口的大小可以判断设计者的距离，不需要现场调查报告，耀扬也能判断出，凶手是持枪一边向他们奔跑一边逐一打倒这几人的。
J和麦克尔都是魔法师，不屑于开枪，现在有枪的人只有莱碧安一个。他冷眼观察莱碧安，发现她鞋底上有许多泥土和草汁木屑——下肢瘫痪在树丛中爬行的残疾人，鞋底怎么会沾地？
莱碧安缓缓站了起来，拍拍裤子，说：“托你的福，我脚趾能活动之后不久，身体就痊愈了。”
耀扬问：“你之所以骗我，就是要利用我救麦克尔，你是光明教徒？”
莱碧安点点头：“你好，我是Ｑ。”
“……你是魔花匠的幕后黑手？”
“不是，你信不信我都好，我和教主大人，都是反对魔族教众对其他种族滥用暴力的。刚才你也看到了，其他光明教徒，都想杀死我们。”莱碧安脸色苍白，含着眼泪。
“你为什么要加入光明教？”
“那天模拟审讯的时候，我跟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恨这个国家愚蠢的等级制度，我要推翻它！”
“为什么？你拥有一切！”
莱碧安说：“没有人能拥有一切，每个生命都将死亡，每次得到终会失去。”
耀扬说：“你背诵希谛教的经文，却去信奉光明教的邪神？”
莱碧安说：“那好，你说说，你为什么觉得我拥有一切？”
耀扬说：“你这么年轻就是三级警监，又是贵族，你是人上人，银城不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想过上你的生活！”
莱碧安说：“你也曾经拥有一切，你是个警官，有不错的收入，漂亮的老婆，和美的家庭，天水区不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想过上你的生活！”
耀扬说：“是我笨，我竟然以为世界上还有东西比那些更重要。”
莱碧安问：“你真的只想要那些么？”
耀扬愣住了，摇了摇头。
“你早就想离开了，离开万魔塔，离开黄欢，离开你的家，你是个优秀的年轻人，你对你拥有的一切都不满意，你想去冒险，想得到更多的东西，配得上你的天赋、勇气与才干的东西。我的确对你说了谎，但是我的谎言，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借口！”
耀扬说不出话来。莱碧安接着说：“你需要借口，因为你不敢离开你已经拥有的东西，因为在昂戈雷焚帝国和希谛教的统治下，没有几个人有自由追寻自我的机会。”
“在什么地方又有这种东西呢？”
“在我的统治下。”麦克尔自信地说。
耀扬问：“你？”
麦克尔说：“你去远东当兵，后来自己拼命查案，再后来到万魔塔不管行规拼命照顾贱民军人，都为了什么？不过是尊严二字，希望被人看得起，被人尊敬，是每个人都想要的东西。但是在分等级的社会里，总有人可以理直气壮地蔑视你，让你下跪！对不对？”
“不错——你们魔族的国家就没有等级么？”
“魔族的国家有，我会创立的、光明教的国家将是没有的！”
“你自己都说了你是被整个大陆所不容的人物，还谈什么建立国家？”
“能为整个大陆都不容，也是需要实力的。人类王国不敢杀我，光明教的人也不敢公开声明我是叛徒，为什么？”
耀扬愣住了，这个死胖子身上，的确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存在。
“聪明人不会两次犯同样的错误，我这次自由之后就不会再被暗算。耀扬，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人类，把自己当做魔族。”麦克尔充满感情地说，“你和莱碧安都是人类，我却把魔族不传外人的秘法倾囊相授！”
耀扬看看他，又看看莱碧安，笑了：“你说的对，聪明人不会犯两次同样的错误。我从前可能不大精明，但从今后我会小心一点。所以……抱歉，我对你的秘密和你的梦想都没有兴趣，也不相信任何政客或者神棍的许诺。”
麦克尔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愣住了。
耀扬说：“你想用精神力控制我的思维吧？光明伟大、以解救全世界为己任的人会干这种勾当？”他刚刚清楚地感应到，两股微弱、难以察觉却连绵不断的精神力缓缓地从两个侧后方接近他，他这么一说，那两股力量立刻收了回去。
麦克尔更加惊讶，耀扬也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实力显然是提升了不止一点点，事实上，他仔细一感觉，竟然发现自己满是伤口、处处疼痛的身体中，蕴藏了一股异常强大的精神力！
他仔细一想，忽然明白了另外一件事，冷笑着对麦克尔说：“什么把魔族秘法传授给我……你是根本不曾想过我会活到现在吧？——我破坏了那红色水晶阵，你却什么事情都没有，我早就该想到了，你根本没用去砸对不对？其实只有那红色水晶阵是控制水晶门开关的。我本该死掉的，只不过因为我练功太勤，所以才侥幸活到现在，你错误的估计了我的实力，所以才装神弄鬼想对我使用精神控制，却没想到我能体察到！”
麦克尔忽然哈哈大笑，指着黄昏的苍蓝天空中、隐隐出现的月亮，说：“主宰命运的月之神，我输了！”
他对耀扬说：“我告诉你实话好了。”
麦克尔说了十几分钟，耀扬才理解了自己到底卷入了怎样的斗争，近年整个笛在耳大陆的魔法元素浓度都在降低，除了远东兽人的兽魔术和用处不大的精神魔法之外，其他传统魔法都很难施展或者需要消耗昂贵的魔法传媒才能运用。魔族国家开始艳羡人类的科技，他们的上层社会因此产生了分裂，以麦克尔为首的改革派认为众生平等，而保守派则坚持魔族至上的传统。经过引经据典的口水仗和刀光剑影的暗算，麦克尔这一派占据了上风，派遣了大批代表到人类国家学习科技，直到十年前的魔花匠事件。麦克尔当然一眼就看出，这种杀人术是一种来自魔族精神魔法“魔花书”的粗浅花招，但是还没等他看清这件事情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大搜捕中暴露了身份。他在狱中思考，这一套显然是政敌们的设计，麦克尔被捕后，他的改革派立刻被打压得落花流水，核心人物不是被杀就是逃亡，逃亡者们后来艰难地恢复了联系，重建了组织，但是直到最近一两年才渐渐重新积蓄起一点力量，其中就包括莱碧安。麦克尔面壁十年，想到了一个脱身计划，就是以魔花制魔花。
耀扬听到这里，身子一颤：“你是说……”
“不错，我就是这一次魔花匠连环杀人案的幕后黑手。”
原来，麦克尔的原定计划是挑起银城内乱，好方便部下们强攻万魔塔救他出去。麦克尔通过莱碧安搜集帝都大人物们的情报，特别是每个人所属的派系和彼此的矛盾。准备就绪之后，他先安排人在东海岸秘密拍卖了几本魔花书。果然，魔花匠如他意料中一样重现江湖，麦克尔另外安排人趁机动手杀掉了银城上流社会中的几个敏感人物，立刻挑起银城的腥风血雨，各个势力都认定是自己的仇家假冒魔花匠的名义杀自己的人，自然要杀将回去。
“自大是人类最普遍的原罪。每个人都觉得魔花匠事件是对方释放的烟雾，真实的目的是针对自己一个人。于是，他们一定要全力反击。而东海岸那些奸商即使明知其中有文章，也不会放过发财的机会，一本又一本地往外卖。听说他们到后期干脆放弃了手抄改用复印机了。”
耀扬苦笑：“只有我一个人信以为真，还热心地去查案。”
“你没有白查，如果按照人类设计警察的本意来考量，你是一个优秀的警察，你挽救了许多生命。”
但是因为耀扬搅局，提前解决了魔花匠的案子，许多势力担心引起怀疑，就此收手。麦克尔只好顺水推舟，把黑锅扣在了这次战争中崛起的平民贱民军官团身上，转而挑起军队内部矛盾。
耀扬苦笑：“所以，我又一次被你利用……”
“我只能再说一次抱歉，你我的缘分还真是不浅。”
麦克尔的这个计划只能说是成功了一半，虽然令帝国军队处于分崩离析的边缘，但并没有发生他期待的内战。再之后，麦克尔意外地发现耀扬的精神力天生无比精纯，训练精神魔法事半功倍，就借助莱碧安的瘫痪教耀扬魔法，打碎禁制，直接越狱。
耀扬问：“还有些事情你没有说。”
“什么事？”
耀扬问：“你的精神力比我高，你却不敢打那禁制，也就是说连你都会死……那么，我为什么会没事？”
“说实话，我不知道。”麦克尔说，“魔法与科学最大的不同，就是在魔法世界中有很多含混、微妙、不能理解、甚至不可解释的事情。你打碎的，是那个水晶门的能量源：古精灵高手设计的水晶法阵——命运之钟摆。那红蓝两个法阵的能量互相平衡，生生不息，永不枯竭，必须摧毁一边才可以。现在魔法元素低，只能用精神力冲击，但是水晶法阵爆炸时会释放出巨大的能量，按照正常情况，你的确不可能逃生。但是你在精神魔法方面的天赋高得超乎我的想象，你居然承受了下来。而且……”麦克尔看看耀扬，露出诡异的笑意。
“你笑什么？”
“你还没发觉么？你变强了。”
耀扬刚才一直感觉到，虽然身上到处是伤口，自己却充满了活力，但他是当兵的出身，生死关头人爆发出巨大潜力的场面见过不少，所以也没有细想。现在经过麦克尔提醒，耀扬仔细感应了一下自己体内的力量，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力比过去不知道高出了多少。
“你刚才挡住了J的烟傀儡，那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事情。”麦克尔说，“我曾经在一些古老的手卷上看到过黑暗法师强行吸收水晶之力的记载，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已经失传了。你刚才应该是吸纳了一部分精灵水晶阵的能量进入体内，至于有多少、为什么，我只能解释为好人有好报了。”
耀扬嘲讽地笑笑：“好人有好报？”
莱碧安问：“M，你看过的那些记录上面，有没有说过吸纳精灵的水晶之力，会不会有副作用？”
麦克尔眨眨眼睛，说：“这种古老的手卷，里面掺杂了很多宿命和荒谬的记载，不能都信。”
耀扬耸耸肩：“那就是有喽。”
“吸纳了水晶之力的人，如果不是精灵，就一定会早死，这就是精灵之神塞弗琳娜给亵渎者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