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黑牢
耀扬再次醒来的时候，觉得全身火辣辣地疼，双眼沉重肿痛，睁都睁不开。
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摸了他面孔一下，说：“人类小子醒了！”
另一只比较细嫩的小手轻轻拂过他的脸，有人用某种古怪语言低低吟诵着什么，耀扬觉得那手拂过的地方一片清凉，头脑也清楚了许多，他突然意识到，那人说的是兽族语言！
耀扬一下子坐了起来，睁开眼飞快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他一抬头，头也磕了一下。
“别怕，自己人！”第一个声音说。耀扬这才反应过来，那声音是熊人黑三。跟着他发现自己似乎被关在了一个非常低矮、不知道算房间还是算柜子的空间里，坐都无法坐直。
黑三说：“小六，弄个火。”
一团微弱的桔红色光球亮起，耀扬看清了周围的情形，这是个只有半人高、一张大床那么大的空间，他跟那三个兽人逃犯关在一起，三个兽人靠墙盘腿坐着，地上空出一半的地方，就是刚才自己躺着的地方。狐人少年小六双掌并在一起摊开，那光球凌空悬在他双掌上方，是一种简单的魔法。
耀扬明白他们三个一直挤在墙边，腾出地方让自己睡，心里有些感激，又有些惭愧，问：“我昏迷了多久？——谢谢你们照顾我。”
“你差不多睡了一天了，睡够了？我可以躺一会儿么？”黑三憨厚地笑，他身材跟耀扬差不多高，坐在那里要低着头，很不舒服。
“快躺下吧。”耀扬想起自己在高空松手放他去死的事情，很不好意思。
狐人说：“他叫黑三，我叫胡小六，猴子叫馄饨，你叫什么？”
耀扬头一次跟兽人客套，觉得很别扭，简单地说：“我叫耀扬。”
猴人抗议说：“我的大名是馄饨侯。”
黑三舒舒服服地躺下，伸展四肢，顺便拍了馄饨脑袋一下，说：“得啦，你们猴儿族自己人都懒得加那个‘侯’字，这位耀扬兄弟虽然……那个不是兽人，但是他刚才拚命救了我们，值得跟他交朋友。人类也有好人啊，比如当年不二大帝就曾经跟一个叫法雷尔的人类交过朋友。馄饨你已经落难了，不要老摆你那小大王的谱儿——你们猴儿就是事儿多。”
“什么猴儿？是侯族，侯爵的侯，我们族祖上可是神话时代天帝亲封的降魔定海侯……算了，我不跟你们计较，可是他……”馄饨一指耀扬，“虽然帮过我们，但到底是个人类，我们侯族绝不允许人类不尊敬我们！”
黑三说：“说得好，兽人当自强！”
馄饨更加来劲：“我们都是堂堂的战士，这小子看模样不是那种有学问的政治犯，一定是犯了大案的大坏蛋，虽然他刚才帮过我们，我们也不能是非不分，跟他称兄道弟。”
耀扬觉得有些别扭，不知道说什么好。
胡小六说：“我们都是远东诸国的大王酋长血脉，被你们的军队抓来做人质的……”
馄饨插话：“但是我们的国家宁死不屈，你们就把我们胡乱关下去了。你是新来的，你说说看，远东的战事怎样了？”
耀扬更加尴尬，不过他生性坦率，直接回答：“你们输了。”
馄饨立刻跳起来，头磕上了天花板，又摔了下来，一边哼哼唧唧一边斥责耀扬：“胡说！你一定是受了人类渣滓宣传的蛊惑！”
耀扬说：“我是远东老兵，去年刚退役，你们确实输了，远东诸国都被……占领了。”
“人类渣滓！”
耀扬话音刚落，胡小六手中的魔法光球突然熄灭，黑三和馄饨同声叫骂，数个拳头和大脚迎面扑来。耀扬刚刚被揍了一顿，又从昏迷中苏醒，猝不及防，被三个兽人按倒在地，狠狠殴打。
囚室上方突然拉开一块石板，伸下一个水龙头，冰冷强劲的水流喷下，在这黑暗阴冷的囚室中，被弄得浑身湿透是非常痛苦的，三个兽人一边哇哇大叫一边继续殴打耀扬，打了几下终于坚持不住，各自抱着头躲到墙角，黑三仗着个大腿长，坐在墙角还用脚踹耀扬。上面的狱警大喊：“点火把！点火把扔下去！”
黑三赶紧收回脚来：“别扔火把，别扔火把！会弄出很多烟的！”
水枪关上了，一个狱警问：“怎么回事？”
黑三抖抖头上脸上的水，双手遮住眼睛，讨好地看着上面，“报告长官，没事，我们闹着玩呢。”
“闹着玩？要玩你们自己玩，别跟人类囚犯玩！”那狱警突然打开水枪，又喷了黑三满头。监狱里有不成文的规矩，人类囚犯和兽人囚犯发生冲突，不管谁对谁错，狱警都是要保护人类囚犯的。
另一个狱警拉住他：“别管那小子。”
“为什么？”
“天水区西北三所的人跟我说……”
几个警察窃窃私语了几句，一个警察冲下面喊道：“黑三，你们想玩就继续玩，记住玩死人要偿命就可以了。”
石板合拢，小小囚室陷入平静和黑暗。三个兽人和一个人类都不说话。
过了好久，黑三才说：“你倒是坦率，看这些警察这么恨你，说说吧，你犯了什么事？”
耀扬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杀了一个贵族。另外，我还记录了我们派出所巡警们敲诈小贩的帐目，被他们发现了。”
“活该，你替你们的贵族在远东卖命的时候，没想到今天吧？”馄饨插话。
胡小六问：“你杀过兽人么？”
馄饨抢着说：“他一定说没有啦，你问也白问。”
耀扬说：“杀过，我是234师的老兵，杀过你们很多人。”
听到“234师”的牌号，三个兽人都不说话了。
胡小六问：“那你昨天为什么要救我们？”
耀扬说：“当时我是条件反射，而且我不知道你们是兽人。”
馄饨问：“如果知道我们是兽人，你就不救了？”
耀扬想了想，自己也说不上来，昨天空中的险情虽然只有片刻，耀扬的头脑中却交换了无数念头，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出手救人，是因为对方是人类，或者对方是跟自己一样的囚犯，他不想被几个兽人当作求饶的怕死鬼，再说自己已经承认了自己曾在远东作战、杀过兽人，这几个兽人也不可能放过自己了，索性把话说绝，于是清楚地说道：“不会。”
馄饨反而有些为难，说：“黑三，这小子是装硬汉，还是说实话？”
黑三慢慢躺在湿淋淋的地上，伸了个懒腰，说：“我不知道，但是我们黑熊族的老人常说，说不如做。看一个人是怎样的，听他说的不算，要看他怎样行动才是王道。”
馄饨明白黑三不想再对耀扬动手，有些不甘心地问：“你什么意思？”
“不管怎么说，他昨天救了我们，我觉得我们这次不能动他，算是还了他一命。而且我们也不能让上面那些死狱警拿我们当杀人工具。以后的事情——出了禁闭室再说。”黑三伸够了懒腰，合拢双手放在肚皮上，说：“好饿……我先睡一会儿。”
胡小六看着耀扬，丢给他一样东西，耀扬接过来一看，是一块黑面包，估计是监狱的口粮，他握在手里，突然觉得很饿，咬了一大口，一边咀嚼一边向胡小六投去感激的一瞥，胡小六没有看他，沉默着熄灭了手上的光球。
耀扬吃完了黑面包，坐在黑暗中，所有人都沉默着，听黑三轰隆隆的呼噜。
黑三睡相不好，边睡边挥拳踢脚，活像在练什么古怪的兽人拳术。这黑牢太狭窄，很难躲闪，耀扬尽量替两个兽人隔挡这“睡梦黑熊拳”。他边挡边给黑三让地方，跟胡小六和馄饨并肩靠在了正对门的墙上。黑三居然抡着胳膊向这边滚过来，耀扬轻轻架住熊人的臂膀，把他翻向门的方向。
馄饨低声嘟囔：“假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