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日落之城
千面到底是行走江湖的人，何况此前在十殿阎罗，亦是聚集了不少人脉，知道不少道道。饶是现在十殿阎罗被朝廷剿灭，然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有些门道，陆如镜走得匆忙，亦来不及更改。
在边关风沙带，有个客栈。
客栈的男主人原是个打铁的，后来娶了客栈的掌柜，就成一家，所以东头打铁，西头客栈，两相不误。
千面去了打铁铺，瞧了一眼捋着胳膊，抡着锤子打铁的铁匠，quot；二两生铁，三两铁水，合在一处便宜卖，一两够不够？quot；
铁匠一愣，不敢置信的望着前面，quot；神医？怎么是你？quot；
quot；怎么不是我？quot；千面一声叹，环顾四面风沙，quot；你倒是痛快，卸了肩上的担子，跑这儿来逍遥自在，娶妻生子。quot；
铁匠憨厚一笑，quot；托您的福，捡回一条命，才有机会得了这样的平静。神医。您这是怎么了？跑我这来，可不算什么好事。quot；
行走江湖之人，除非是遇见了难事，否则谁跑这边关吃风沙？定然是犯了什么事，又或者被追杀，不得不跑出关外去，图个活命罢了！
quot；可见这陆如镜？quot；千面问。
铁匠摇头，quot；不曾来过。quot；
千面诧异，quot；没来过？那他是怎么出去的？quot；
瞧着千面身后跟着人，铁匠有些犹豫。
quot；过来！quot；千面低语。
铁匠忙不迭凑上前，千面伏在他耳畔嘀咕了一阵，惹得铁匠差点给沈木兮跪下，终是被千面一把拽住，quot；得了得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quot；
quot；是是是！quot；铁匠憨笑着，quot；那诸位这是要出关吗？quot；
沈木兮上前，quot；陆如镜真的没来过？quot；
铁匠很肯定的摇头，将人往客栈方向领去，quot；早些年啊，出关必须走咱们这条，可后来官府查得紧，渐渐的便也没什么人来了，都改了条道。quot；
quot；改哪儿了？quot；千面问。
铁匠想了想，quot；那得问我家婆娘。quot；
进了门，客栈的大堂里坐着不少食客，掌柜的捋着发髻，扭着细腰在堂内转悠，偶尔陪着客人说笑。
quot；爹！quot；小姑娘扑上来，奶声奶气的喊着。
铁匠将孩子抱起，笑靥得意。quot；我闺女。quot；
quot；真漂亮！quot；沈木兮赞叹。
听得这话，壮汉亦是红了脸，quot；随孩子她娘，漂亮！quot；
语罢，铁匠喊了声，quot；媳妇，过来一下！quot；
quot；欸，来了！quot；掌柜的笑盈盈从客桌处撤离，款步朝着众人走来，且瞧着眼前这一个个的打扮，不由的皱起了眉头，疑惑的望着自家男人，quot；当家的，怎么回事？quot；
铁匠将闺女放在桌上，quot；这是我当年的救命恩人。这些都是恩人的朋友，安排他们先住下来，其他的，我同你慢慢说。quot；
女掌柜笑着点头，quot；知道了！诸位跟着来吧！quot；
既是她男人的救命恩人，自然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quot；地方简陋，不要嫌弃！quot；女掌柜领着众人上了二楼，都是些土窑，以土石垒砌，不过防风倒是极好的，quot；这地方风沙吃得紧，只能这样将就着！quot；
quot；多谢！quot；沈木兮点头示敬。
quot；你们先坐着，我去给诸位拿点水！quot；女掌柜转身离开，走过回廊的时候，还不忘冲着底下打趣的客人甩了个笑脸，quot；好吃好喝的，不够就说话。quot；
quot；掌柜的这般客气，咱们怎么能跟你客气？quot；
底下，哄堂大笑。
月归听得有些刺耳，不解的望着千面，quot；这到底是什么地方？quot；
quot；这是去关外的必经之路，奇怪的是，为什么陆如镜没有经过这里？按理说不应该。quot；千面挠着头，quot；难道陆如镜怕被人发现，所以刻意绕道了？quot；
quot；是铁匠说了谎。quot；薄云岫冷着脸。
千面诧异，quot；你如何知道？我对那铁匠有救命之恩，他怎么可能对我说谎？quot；
quot；你没瞧见他遇见事儿，要回去问问自己的媳妇吗？quot；薄云岫轻叹，quot；这地方，是这个女人做主，而这个女人是所有事情的关键。你是有救命之恩，可今时不同往日，不可同日而语！quot；
沈木兮敛眸，quot；你的意思是，陆如镜肯定是从这儿过的，而且是他们亲手放行的？quot；
quot；朝廷之事，没有谁比我更熟知。quot；薄云岫冷着脸，quot；去瀛国的确不止这条路，但要出关得有文牒，没有文牒就得拿钱，银钱层层盘剥，形成链子，大鱼吃小鱼！这事朝廷里有人提过，但多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quot；
quot；为何？quot；沈木兮不解。
薄云岫牵着她坐下，quot；边关艰苦，谁愿意过来，若是没什么甜头，你真以为能留住人，留住官？只要不惹出什么大麻烦，能保持边关安宁，朝廷是不会为难的。quot；
quot；所以铁匠在撒谎。quot；黍离咬牙，quot；这两人想干什么？quot；
quot；男人碍于千面的救命之恩，是以有些犹豫，但是那女子却不同。quot；薄云岫敛眸，quot；咱们暂时无处可去，今夜暂且留下，务必保持警惕。先弄清楚，他们是怎么送人出关的再说！quot；
千面一直不说话，面色难看到了极致，他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曾用心待过的人，最后竟是……
quot；现在知道，良心被狗吃了是什么感觉吧？quot；韩不宿笑得凉凉的，quot；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心里就跟扎了刀子一样，哎呦，疼得那叫一个抓心挠肺！quot；
千面睨她一眼，没有说话。
quot；韩前辈？quot；沈木兮抿唇，quot；您别再说了。quot；
quot；活该！quot；韩不宿哼着小调，显然心情不错。
想来也是，瞧着千面吃瘪的样子，她这心里的气，瞬时消了大半。
到了夜里，铁匠和女掌柜，好吃好喝的待着。
待一桌子的菜都上齐了。谁都未敢轻易下筷子，倒是韩不宿抢了先，quot；我先尝尝味道，呦，这酱牛肉滋味不错，还有这酒，滋味够烈！quot；
所有人都瞧着她这副大快朵颐的样子，有些愣愣的发怔。
quot；别瞧着了，都下筷，这蒙汗药计量不够，最多让你们昏睡几个时辰，明儿天一亮就没事了！quot；韩不宿啃着烧鸡，quot；老娘一直吃着那些毒物，委实腻烦了，这会尝尝人间烟火，倒也委实不错。quot；
quot；韩前辈，您慢点吃！quot；沈木兮忙不迭倒了杯水。
quot；我不要喝水，要喝酒！quot；韩不宿满嘴有话，咧着黑黝黝的牙齿笑得正欢，quot；这酒里下了软筋散，败了些许兴致，好在酒是好酒，不妨事！quot；
房门口，黍离和月归一左一右站着，各自怀中抱剑，冷眼瞧着铁匠夫妇，站出了门神的威势。
quot；诸位，这是开什么玩笑？quot；铁匠憨厚的笑着。
quot；玩笑，你觉得我们是在开玩笑？quot；既然韩不宿不按理出牌，千面自然也不客气了，本就憋着一肚子火，这会更是咬牙切齿，quot；我不求你能知恩图报，好歹熟识一场，不愿帮只管明说，何必动这些小伎俩害人？quot；
铁匠的笑，从脸上渐渐退去，终是成了冷戾之色，quot；你与步棠背叛十殿阎罗，累及总舵被端，冥君不得不带着公子逃出关外。千面，你于我有恩，可冥君于我何尝不是恩重如山，我岂能为了你这般小人，背叛冥君！quot；
quot；哟，陆如镜那样的渣滓，也有这般忠心耿耿的狗？真是了不得。quot；韩不宿啐一口骨头，quot；不对，狗这东西最是忠诚，还知道明辨是非，你哪里及得上。quot；
quot；你！quot；铁匠咬牙切齿。
韩不宿嚼着嘴里的酱牛肉，笑得那样不屑，quot；老娘大半辈子同这些东西打交道，吃毒虫蛇蚁那是家常便饭，两个无知小辈，竟还敢在跟前卖弄。戳穿你，那是你祖上冒青烟，八辈子修来的福。若是跪地给老娘磕两个头，老娘就替你压住你祖上十八代的棺材板，否则今晚送你去祭祖！quot；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这韩不宿骂人的本事还真是……
沈木兮原是想说两句，如今听得这些便也就此作罢，还是算了，她委实做不到这般痛快的骂人。
一番话，说得铁匠夫妇面红耳赤，恨不能上去将她掰折了。
quot；瞪什么瞪，现在是跟你比眼睛谁瞪得大吗？你是牛，我又不是牛，有本事剐了身上的肉与老娘下酒，你敢剐我就敢吃！quot；韩不宿啃着酱牛肉。
沈木兮和薄云岫虽然有凤蛊和凰蛊，但是对于蒙汗药以及软筋散这等物什，多少是有些忌惮的。可韩不宿不一样，韩不宿剧毒缠身，是以连蒙汗药、软筋散这些物件，对她早已失去了效用。
quot；你为什么、为什么会没事？quot；女掌柜面色剧变。quot；你……quot；
quot；毛病！quot；韩不宿皱眉，quot；我说得这么明白，你竟是个活聋子，白长了一对招风的耳朵。quot；
千面终是没忍住，绷着的脸因为铁匠夫妻脸上的情绪波动，瞬时破功笑出声来，quot；哈哈哈哈……没忍住……quot；
quot；你们……quot；铁匠忽然手一抖，袖中登时滚出几圈铁环，摆开了架势。
quot；哟，要打架啊？quot；韩不宿打了个饱嗝，quot；这些东西都带了脏东西，你们最好别动，回头给我打包回去，莫要浪费。吃不完，还有我那些小东西呢！quot；
小东西？
quot；什么小东西？quot；女掌柜手中多了两柄短刃，quot；今儿关了门，谁都别想跑！quot；
薄云岫轻哼，只觉得可笑，这帮自不量力的蠢货！
韩不宿是什么人？她的确没了武功，可她还有蛊人，还有各种毒虫蛇蚁，就在门口那口箱子里，白日里倒也安生，但此刻……
沈木兮和薄云岫，已经感觉到了来自于毒虫的蠢蠢欲动。
果不其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quot；都站着别动。quot；沈木兮一开口。
薄云岫恰当好处的拂袖灭灯，大堂内瞬时漆黑一片。
从黑暗到光明，需要时间适应，从光明到黑暗，亦是如此。
尤其是黑暗中，窸窸窣窣的诡异之声，好似有什么东西从地底下爬出来，正快速的向客栈围拢，渐渐的……屋顶上，窗户上，以及身前身后，都响起了这声音。
月归和黍离身上一紧，瞬时想起了蛊母山庄的情景，浑身的汗毛刹那间悉数立起。那黑压压的一幕，真真叫人毕生难忘！
quot；怎么回事？怎么回事？quot；铁匠疾呼。
薄云岫的声音幽幽响起，quot；陆如镜是如何出关的？现在去往何处？quot；
围在外头的壮汉，瞬时发出了杀猪般的哀嚎，声声凄厉，于这漆黑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惊悚。
待女掌柜以火折子点燃了烛火，再见着眼前这般情景，吓得厉声尖叫，quot；虫子？虫子！quot；
quot；呦呦呦，就几个虫子，还吓成这样，怎么开黑店？quot；韩不宿翻个白眼，转而望着千面，quot；看你找的好关系，一个两个跟你似的黑心肝没良心，果然物以类聚，真是没跑出这恶毒的诅咒圈。quot；
千面憋着一口气，quot；你骂他们便罢，骂我作甚，我这厢还委屈着呢！他们出卖我，他们还要杀了我。老子还救过他呢！quot；
韩不宿喝着小酒，quot；老娘也救过你们，结果呢……这叫报应！爽不爽？quot；
quot；你……quot；千面端起杯盏，想起了杯中之物，又愤愤的放下。
quot；想喝酒还不容易，我把你炼成蛊人，如此你便可以痛快的啜饮。quot；韩不宿的指尖在桌案上轻叩，一条绿得发黑的毒蛇爬上了桌案，快速缠上她的手腕。
她冲着千面咧嘴笑，quot；来一口吗？quot；
千面大气不敢出，罢了……如今最毒不只是妇人心，韩不宿是全身上下都是毒。
quot；陆如镜在哪？quot；韩不宿锋利的指甲穿过蛇身，活取了蛇胆之后便将毒蛇放回了桌案，任由它蜿蜒游走，身后血迹斑驳。
铁匠和女掌柜脸色发青。瞧着各种毒虫爬满脚下，绕着二人转圈圈，冷汗登时涔涔而下。
将蛇胆泡在酒里，韩不宿仰头将杯中酒连同蛇胆一饮而尽，quot；或者，换你们的胆试试？我掏蛇胆的手法是不是快准狠？陆如镜有我快吗？你们信不信，只要我出手，你们可能连半点疼痛都感觉不到。quot；
quot；你……quot；女掌柜惊慌失措。
外头的喊声渐渐的消失，终究归于平静。
薄云岫轻叹，掌风微抚，周遭的门窗瞬时全部打开，外头黑压压的虫子瞬时一拥而入，虫过之处，可见不少倒地的壮汉，一个个面色发青，口吐白沫。
quot；不要挑战我的耐心。quot；韩不宿自知时日无多，quot；陆如镜在哪？我们要出关。quot；
quot；好！quot；铁匠慌忙应声。
女人猛地拽了他一把，quot；你疯了？quot；
quot；兮丫头，你身上的骨牌呢？quot；韩不宿吃饱喝足，打了个饱嗝，舒服的伸个懒腰，quot；拿出来给他们瞧瞧！quot；
骨牌是护族族长的象征，搁在桌案上，放在烛光里，何其清晰而刺眼。
quot；族长？quot；最强硬的是女人，最先跪下来的还是这女人，quot；族长！quot；
quot；闹了半天，是护族的人？quot；黍离皱眉。
沈木兮面色微沉，quot；既然识得，就赶紧说吧。陆如镜才是杀了前族长，导致护族惨遭灭族之祸的巨恶元凶。我不管你们之前答应过陆如镜什么，眼下我是护族的族长，有些话，我便不多说了。这位韩姑姑，是老族长的女儿，你们应该还记得她！quot；
女人诧异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打量着眼前的韩不宿，quot；老族长的女儿？韩不宿！quot；
可是……
音容相貌，无一处相似。
quot；你这丫头，说自个就说自个，拿我抖什么威风？quot；韩不宿有些不高兴，一拍桌子，毒虫蛇蚁快速撤离，不过眨眼间的功夫，黑压压的场面彻底消失不见。
quot；你真的是护族的族长？quot；女人仰头问。
月归上前一步，quot；若不是我家主子，护族已经被朝廷赶尽杀绝，是主子向皇上求情，皇上才得以赦免护族之罪，如今悉数归于故土，从此不再踏出山林半步。quot；
quot；族长！quot；女人泣泪，quot；我叫罗枝，早些年朝廷对护族赶尽杀绝，所以不得不逃离至此，后来陆如镜找到了我，说是让我在此处落个好地方，到时候有用得着的地方。务必，打通进出关的密道，以待重用！quot；
quot；陆如镜在哪？quot；沈木兮冷问。
罗枝道。quot；已经出关很久了，是带着陆归舟一起走的，不过我瞧着陆归舟好似神志不清，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什么药？quot；
quot；你先起来！quot；沈木兮黑着脸，quot；陆如镜果然入了瀛国！quot；
quot；他说，千面和步棠因为离王府所许诺的荣华富贵，已经背叛了十殿阎罗，惹得护族残部死的死，逃的逃，伤亡很是惨重。quot；罗枝解释，quot；他还说，长生门已经被朝廷剿灭，如今整个朝廷都冲着十殿阎罗的旧部来了，让我们务必要小心。quot；
铁匠张了张嘴，面带羞愧的望着千面，quot；还格外叮嘱，若是遇见了千面郎君，务必、务必……赶尽杀绝，免除后患。quot；
quot；这混账！quot；千面拍案而起，quot；他自己良心被狗吃了，当年害了韩老二，害了韩不宿，害了整个护族，就是为了得到护族的族谱，现在还有脸说这种话？杀我？我特么……quot；
quot；要不要自戳双眼？quot；韩不宿问，quot；毕竟这么瞎，要这双眼睛也没什么用。quot；
千面咬牙切齿，浑身剧颤，quot；你……quot；
quot；要帮忙吗？quot；韩不宿又问，quot；我虽然不吃眼睛，但是挖眼睛的本事，应该和取蛇胆差不多，肯定包君满意！要不要试试？不满意……不要钱。quot；
千面差点一口老血喷在她脸上，这钝刀子杀人……真特么难受！
quot；人是从哪儿走的？quot；沈木兮问。
quot；人是从密道走的，但是替身却是往相反的方向去了。quot；罗枝忙回声，quot；这是为了掩人耳目。quot；
quot；莫要担心，既然已经找到了方向，便好办多了！quot；薄云岫握紧她的手，quot；找到了陆如镜，早晚能找到赵涟漪，这条线错不了。quot；
沈木兮敛眸，quot；我只怕会被他们捷足先登。quot；
quot；怕也无用。quot；薄云岫扭头望着罗枝，quot；赵涟漪呢？quot；
quot；不知！quot；罗枝摇头，quot；我们并不知道赵涟漪也出关了。quot；
带着韩天命的尸身，既要保存又要隐秘，委实不易，何况赵涟漪断腕，这伤一时半会的不可能好转，除非……有人帮她？！
会是谁呢？
薄云岫没想明白。
quot；明日，我要出关！quot；沈木兮收回骨牌。
quot；是！quot；罗枝斩钉截铁，quot；只要族长吩咐，罗枝死亦不悔！quot；
quot；此前不是还喊打喊杀？这会倒是表忠心了！quot；千面轻嗤。
quot；喝过人中白，就不许喝水了？quot；韩不宿剜了他一眼，quot；难道都得学你，一喝到底？quot；
千面哼哧哼哧的喘着气，差点没厥过去，再这样下去……他早晚得被这女人给气死，活生生的气死！
第二天，天一亮。
罗枝和铁匠便将通关文牒交到了沈木兮的手中，quot；所有人的都在这里。咱们会带着你们走密道，这些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在瀛国境内遇见什么事，好歹还有个文牒防身。quot；
quot；好！quot；沈木兮随手递给月归。
月归仔细，一一检查过后才交给黍离。
黍离二次验证，确定这是朝廷签发的通关文牒，方一人一份发下去，每个人都贴身收着，以防万一。此去瀛国算是背井离乡，岂敢大意！
quot；走吧！quot；罗枝在前面带路，quot；族长，您仔细脚下，山洞内不平整，别磕着您！quot；
quot；这瀛国境内，是否还有赵涟漪的同门？quot；薄云岫忽然问。
连千面都倍感诧异。quot；只听说赵涟漪和韩老二是同门，没听过还有其他同门，你是从哪儿听来的？quot；
quot；若无同门，或者至亲至熟之人帮忙，尸身该怎么出关？不怕惹来怀疑吗？quot；薄云岫反问。
千面答不上来。
quot；啧啧啧，假装桃园三结义，最后人家都是去偷桃吃的，就你乖乖上香磕头，真出息！quot；韩不宿冷嘲热讽。
千面一咬牙，quot；不知道又怎么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若是跟他们一般心狠手辣，今儿我就、我就……quot；
quot；就怎样？quot；韩不宿才怕他。
quot；师父，您自个过不了心里这一关，就别逞强了！quot；沈木兮轻叹，quot；免得最后气坏的。又是您自个！quot；
千面别开头，胸口起伏得厉害。
老子，忍！
这地道九曲十八弯的，有些地方偏低矮，还得猫着腰，脑袋贴着顶上钻过去。
眼见着到了出口，罗枝爬上木梯，对着上头的盖板三长两短的敲着，连续敲了三次，盖板才吱呀一声被打开，上头的光亮登时落下。
薄云岫默默的上前移了半步，将沈木兮掩于身后，冷眼睨着光亮处。
谁知道这上面是什么人？
鬼知道这罗枝是不是个饵，为的是把他们引到这儿来一网打尽？
quot；走！quot；罗枝轻唤，拎着裙摆。爬了出去。
quot；你跟在我后面！quot；薄云岫扭头望着沈木兮，quot；若是有事，你便原路返回，记住了吗？quot；
沈木兮连连点头，quot；记住了！quot；
黍离先上，其后是薄云岫，再后面是沈木兮和月归，当然……千面是不敢跟韩不宿抢位置的，只能看着韩不宿慢慢悠悠的爬上去，他才敢迈步往上。
屋子里不是太光亮，瞧着黑漆漆的，但是能听到外头传来的嘈杂声，好似是集市之类的地方，隐约能听到叫卖声。
打开盖板的是个黑瘦小个子，瞧着大概十几岁的模样，眉眼高阔，唇瓣厚实，见着一下子出来这么多人，也未觉得奇怪，只是伸手清点人数。
quot；六个？quot；黑瘦子扭头望着罗枝，quot；这是要去哪？quot；
quot；日落之城。quot；罗枝开口，将一些银子塞进黑瘦子手中，quot；好生照顾他们，尤其是这位姑娘，她是最尊贵的客人，知道吗？quot；
黑瘦子一愣，quot；上次你也这么说。quot；
quot；这次的不一样。quot；罗枝抿唇，quot；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绝对不能有所闪失！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quot；
语罢，罗枝上前一步冲着沈木兮行礼，quot；族长，他叫阿勒，你们若有什么事儿，只管同他说，他都会帮着处理。当初陆如镜要去日落支之城，也是阿勒送去的。quot；
quot；日落之城？quot；薄云岫皱眉。
日落，等于消亡。
quot；是啊，日落之城，只有日落之时才能找到的绿洲，得顺着西边走，在我们瀛国都城的西边，那可是个很神秘的地方，进去的人很少能出来。听说里面有很多美女，很多的金银珠宝，进去了就舍不得出来了。quot；阿勒解释。
开了门，外头是个小院，高高的泥土墙垒砌着，将内外隔开。
院子里圈着一队骆驼，走进院中便只觉得骚味扑鼻。
沈木兮原就鼻子灵敏，这会止不住皱起了眉头，下意识的掩鼻。
阿勒笑了，quot；就是这个味儿，但要去日落之城，少不了我的骆驼！大家都上骆驼，要不然天黑之前，会赶不到黑水城。要知道，宿在大漠里是很危险的。quot；
薄云岫抱着沈木兮上了骆驼，quot；你一人可行吗？quot；
quot；你看着点。quot；沈木兮有些慌，quot；我头一回坐，可能会有点不稳。quot；
他一笑，翻身上了骆驼，与她并肩，quot；害怕的时候说一声，莫要忍着！quot；
quot；嗯！quot；沈木兮点头。
前有黍离，后有月归，中间是沈木兮与薄云岫，以及韩不宿与……快要被怼穿肠的千面。
由阿勒领路，出了大门往外走，穿过街头，走出了镇子。
骆驼一颠一晃，烈日悬于头顶，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金晃晃的一片。
天与地，仿佛都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