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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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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元临吃了一肚子气离开,低头略思索便去见赢戎。

  自打上回他用苦肉计取信后就没再露面,正巧眼下有由头去见人,他不相信赢戎真对自己毫无芥蒂,毕竟是私下行了事。那样云端上的人,和他来往都觉得纡尊降贵了吧。

  元临怀着心思到了大宅,屋里有着外人,青年公子身形在绣锦绣牡丹的屏风后,清润声线隐约从后方传出。他微微错身,余光扫到立在屏风前的是个中年男人。

  一般的衣着,看着像是个商人。

  元临的脚步就在廊下停住。

  很快,那中年男人擦着汗离开,元临站的地方是正好有个柱子,那人倒没注意到他。

  秦晋见管事离开才迎了元临进屋。扈从已将屏风移开,青年公子倚靠着一方迎枕,唇角啜着浅笑,端华隽雅。落入屋里的日光仿佛尽在他眼里,那视线看过来时,灼亮逼人。

  “公子。”元临忙收回目光,于他一礼。

  “怎么过来了,伤可好了。”赢戎示意他坐。

  元临面色不变,心里却在晒笑。

  扎扎实实的十棍,怎么可能会好那么快,何况当日他还硬撑着与之喝酒。不是底子好,怕就要因伤牵动热躺上几日。

  他嘴上说道:“谢公子关心,元临皮糙肉厚,没什么大碍。”

  赢戎点点头,倒是放宽了心的样子:“如此就好,左右无事,再陪我喝两杯。”

  元临登时觉得他是故意的,却只能硬着头皮应下。秦晋很快就吩咐人取了酒菜来,给两人满上,赢戎让他也坐。

  开局话还没说上几句,秦晋已向他敬了三杯。

  “还有事与公子禀报,且先缓缓。”元临喉咙火辣辣的,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酒。

  赢戎轻轻点了案面,示意他说。

  “卫永嘉到沈府去了,且还成了沈府二房的女婿,据查,他该是和沈府的大娘子定了亲的。我奉陛下旨意查盐引一案,沈二是涉及在其中的,但眼下恐怕会牵到卫家......”

  卫家跟他赢戎可是扯着关系,就是来问他的意思如何。

  赢戎闻言就端详他一眼。他刚才得到消息,这人就来说道了,显得是极忠心的。

  “陛下圣意如何,你怎么办就是。”

  他思索间将皮球踢回去,元临眼光沉了沉,说道:“其实青州最大问题也不是沈二,陛下是想借这事警告一下伸手过长的老臣和蠢蠢欲动的皇子们。青州海卫的副都护,和三皇子暗中来往慎密,我想陛下会更看中他。”

  本朝边疆之地设都护府。都护府的大都护一职历来是亲王遥领,只是本朝虽立了太子却未有皇子封亲王,皇帝就没放权,单单任命了几位副都护。哪知底下的皇子们还是斗得厉害。

  青州海卫的副都护姓徐,放青州这边的盐引他涉及最深,沈二老爷只是跟在后头喝点汤。

  说起来,沈二老爷是元临见过最会钻计的官员之一。

  元临想了个卖好的法子,他面前的青年公子却只是在轻抿酒,神色平和无波动。

  他倒是一时吃不透此法能否让对方满意了。

  “陛下有心火,倒霉的却是我那三侄孙。”赢戎小半会才放下杯子,双手拢进宽袖中,“倒是太子又成了最受益的。”

  锦衣华服的公子微笑,语气半是可惜,仿佛别人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元临为他这厚脸皮折服,朝中皇子乱斗,不管谁赢谁损,最受益的分明是他煜王!

  三人小饮一壶便散了,元临走的时候头有些晕,暗暗想非得查清楚这是什么酒,后劲忒大了些。

  秦晋伺候赢戎简单洗漱。

  青年公子双颊染着薄晕,愈显容貌殊胜,他却在见到自己水中倒影时讥讽一笑,拂袖往榻边去。

  秦晋是他身边的老人,知道这位主有个奇怪的忌讳,不爱照镜子,或者可以说是极厌恶看到自己的面容。每回见着总是这样笑,让人心中毛,只是这么些年,他也习惯了。

  赢戎和衣侧卧,秦晋以为他是要歇下,正要悄声退出去,却突闻话音:“我看那掌柜胆小,怕是不太顶用,可别真让她受委屈了。”

  秦晋步子一顿,回身道:“属下亲自去办。”

  说着又踌躇小会,终于还是将心底疑惑问出来:“公子,您确定沈大娘子是想要悔婚,万一我们错帮了......”不就坏人姻缘了。

  毕竟一个孤女,能嫁入侯府,就意味下半辈子无忧了。她当了玉佩未必不是反手一计。

  “她那样的性子,断不会委屈自己。”青年公子挥挥手,“若是你,你会嫁一个被自己灌了大碗回笼汤的夫婿?”

  秦晋瞬间不再有疑问,转身走得飞快。

  和一个灌过尿的人卿卿我我,甚至是更亲密的事,光想就觉得恶心。

  屋内安静了下去,光束透过窗柩,细小的灰尘在轻扬着,赢戎唇角亦慢慢扬了个笑。

  ——真是个聪明的小娘子。

  就是遭遇叫人心疼。

  心、疼,这两字从他脑海里绷出来的时候,赢戎猛地睁开眼,心尖有种从未出现过的情绪的在涌动。那情绪缠绵着,不断撩拨他的神经,更是在坚硬的心房上慢慢掰揉,使他只要一想到沈卿娘三字,整颗心都会变得十分软和。

  赢戎默默品了品这滋味,笑出声:“今儿怕是喝醉了吧。”那真是个小娘子,两人年岁上可差了半旬,他哪能起什么念想。

  ***

  自打沈家二房与安乐侯世子确定亲事,沈依依看谁都是鼻孔朝天儿,心里每日想的就是嫁入侯府后的荣华富贵,贵为世子夫人的尊荣。

  府里的下人们惯来会使舵,当然是趁着喜事都往她身边挤着恭维,叫沈依依更加傲得尾巴翘上天。

  这间沈二老爷来找沈卿卿一趟,苦口婆心地相劝一番,当然也少不了威胁。

  沈卿卿当时全程微笑,沈二老爷只当她是听进去了,又暗中观察两日,见她果然安静,彻底放下心来。

  离宴客还有一日,沈府内外都在忙碌。

  桐月见连文翰院的人都被借用出去,来来回回的跑,心里邪火不断,狠狠摔了门。

  “都两日了,你这火气还没有下去啊。”沈卿卿将将好把话本看完,被婢女闹的动静吓一跳。

  “娘子!你怎么还能那么镇定!”

  “不然呢,我哭去还是闹去?”

  婢女撸了袖子:“打死那个薄情忘恩负义的!”

  桐月事后才知道这个卫永嘉就是娘子救的那个倒霉鬼,她简直怄得连饭都少吃两碗。

  早知道他这么混蛋,就该让水淹死他,让他热烧成傻子!

  “我们又不是野蛮人,不能老喊打喊杀。”沈卿卿莞尔。

  “大姐姐怕是连见人的脸面都没有了,还跟谁喊打喊杀?”

  带着嚣张的女声由门外传进来,主仆俩就看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沈依依不请自入。

  桐月看到她双眼都能冒出火,沈卿卿倒是微微一笑:“猪狗不如的都顶着张面皮到处溜达,我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没脸。”

  若说吵架,沈卿卿是没怕过的。沈依依刚端了挑衅的架势,就被她一句猪狗不如骂得脸色铁青,抖着唇半天没有憋出一个字。

  “哼,千方百计回来又如何,你以为你一个孤女真能嫁入侯府?早年人家就没有看上你,痴心妄想!”沈依依好大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眼里都是狞色,“你现在也就只能嘴上痛快了!”

  “嘴上痛快?”沈卿卿站起身,从案后走了出来。

  沈依依警惕看着她,仍厉色道:“你以后只能仰着我们鼻息过活,怕是嘴上痛快都不能了。”

  却不想话才落,整个人就往后踉跄两步,耳边是清脆的巴掌声。

  沈依依被她猛然一耳光扇得头晕目眩,脸颊当时就肿了起来。

  桐月也被自家娘子惊了一惊,她还是第一回见娘子动手!

  她兴奋着,很快反应,将上前来的沈依依婢女三两下推倒直接坐在身下,不让她们靠近。

  脑海里嗡嗡响的沈依依终于回神,捂着脸有些不敢置信:“你打我?”

  沈卿卿朝她笑,反手又是一耳光:“打你还要看黄历?”

  送上门给她欺负,她不使劲怕是个傻子。

  屋里顿时响起女子的尖叫声,知道事情要不好的沈彦也赶了来,正好见到嫡亲妹妹被打得跌坐在地。

  一张脸都肿了。

  “卿卿!”沈彦扶起嫡妹,脸色有些难看的望向女郎。

  沈卿卿立在原地,依旧巧笑倩兮,抬手理了理衣袖说:“我只是告诉她,我是不是只能嘴上痛快。——滚!”

  一句话已经验证是沈依依挑衅在先,沈彦也是知道嫡妹的跋扈,在冷下脸来的沈卿卿面前扶着人,一言不离开。

  途中沈依依抢天哭地,要折返和沈卿卿拼了,却被心烦意乱的沈彦扭着丢回院子,并将事情告诉父母。

  沈二夫人听到女儿受委屈,当即要把沈卿卿押来,是沈二老爷一声厉喝:“够了!就不能消停点,谁让你们去招惹她的。是非想要让她气不过,嚷嚷出来,叫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换了她亲事?”

  两个蠢货!

  就是要节外生枝也看看时候,明日尘埃落定,以后沈卿卿才真是叫他们搓圆搓扁。

  有沈二老爷镇压,还欲理论的沈二夫人再愤愤也不敢哼了,只咬牙切齿想过后再整治那个死丫头。

  一边的沈彦沉默着,袖中双手死死握成拳,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文翰院里,桐月却是神清气爽,仿佛是她亲手出了气。

  沈卿卿见婢女都高兴得哼着小曲儿,托腮想,明天过了,她还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

  有个全心全意为自己的人在身边,女郎也被感染,长长舒口浊气。又突然有些想念无机子。

  也不知道素未谋面的师兄把人搞定没有。沈卿卿看向窗外,绿意盎然。

  她微微一笑,脑海里浮现老人生气时会乱翘的小胡子。

  等她料理完沈家这些龌龊人,她再去给他老人家赔罪吧。

  翌日,天空晴翠,倒是个宴客的好天气。沈府仆人早早起身准备,花园里的戏台子也在搭起来,满府都是欢喜的气氛。

  沈卿卿也起了个大早,像往日一般简单梳妆便要出门去。

  桐月奇怪地跟在后边,不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只是主仆俩才走到院门就被拦住了。

  昨日沈依依来闹一场,原本撤了人把守的院门又护院林立。

  沈卿卿看着拦自己的人笑笑,突然一抬手,人也快闪到为的护院身后。衣袂翻飞间,她袖中的丝线就那么无声缠上他脖子,随着轻轻一扯,护院出哀嚎。

  先手制人的沈卿卿看着他脖间有血迹渗出,又是笑了笑,其它护院都被她利落地动作惊一下,等反应过来就看到头头的脖子皮肉裂开,淌着血。而他身边的女郎正看着伤口笑得温和无害,众人被她的笑意骇得头皮一阵麻。

  ......大、大娘子这是要做什么?!

  女郎迎上他们惊骇的目光,轻声道:“带我去二老爷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