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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心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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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心乱

  
  卫青是卫子夫的亲弟弟,这次又是凯旋而归,大大的为卫子夫长了脸。再加上刘彻对卫青的看重,整个大汉朝,似乎都连带着对这位初出茅庐的将军看重了起来,邀约,相请,卫青一下子在长安的权贵中变得炙手可热了起来。而后宫中,卫子夫亦是水涨船高,被宫中的所有人高看了一看。那些后妃们虽然不乐意,但是谁叫人家有一个争气的弟弟呢,所以后妃们也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了。但不管她们乐不乐意,椒房殿都在帝王的恩宠下,越发的热闹了起来。
  与此相比,长门宫的寂静却更加的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没有人肯踏足这个僻静的宫殿,即使偶尔有太监宫女路过这里,也不远在此多停留片刻。这宫中的人,向来就是捧高踩低的,虽然当初刘彻废黜陈阿娇的圣旨上说明了她以后在长门宫的用度等同后制,但是时间久了,那些负责采办的人见长门宫仍旧是门庭冷落车马稀,丝毫没有回旋的可能,便渐渐的懈怠了起来。尤其是现在,宫里又多了一个李夫人,所以大家便认定了阿娇是再难有出头之日了的,于是送往长门宫的用度便渐渐的不如往昔了,若硬要说起来,也就比冷宫好了那么一点而已。毕竟这里还有着刘彻的圣旨,所以那些下人即使贪墨,也不敢做的太过。
  月儿和几个近身伺候着阿娇的宫女太监都心有不甘想要去找人理论,却被阿娇给拦下了:“算了,不过是短了点东西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他们这么做,分明就是欺负小姐。”月儿向来都是个急性子,尤其回护阿娇,现在见有人欺负阿娇,怎么会放过。
  阿娇闻言却是淡然一笑:“这长门宫本来就没什么油水,又不像别的宫里时常会有些赏赐。更何况那些人有哪些是不贪的?只要做的不过分,短一些倒也无妨的。”
  “小姐就是这样好性子,所以才让他们欺负到头上来的。”月儿嘟着嘴说道。
  阿娇摇摇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你放心,若他们真做的过分了,我也不会吃哑巴亏的。”
  “好吧。”月儿叹了口气,既然阿娇都这么说了,她还能再说些什么。
  阿娇将月儿赌气的样子看在眼里,暗暗觉得好笑。不过想着月儿如此也全是为了她,阿娇的心中便一阵暖洋洋的。想到这儿,她再次抬头看了眼在庭院中忙碌的众人,眉眼间露出满zu的笑容来。
  “小福子,可要仔细些,莫伤了那花枝。”阿娇见小福子正在修剪花枝,忙出声嘱咐道。
  “知道了。”小福子闻言,回头憨憨一笑。那圆圆的脑袋上一双小小的眼睛笑得几乎眯成了一条缝,让人见了忍俊不jin。
  “小姐就放心吧,我们保证不会伤了这些花儿的。”一个与小福子一起工作的太监扭头说道。
  “嗯,有小路子的保证我就放心多了。”阿jiao点头说道。
  这小福子和小路子是新进宫的奴才,因为年前长门宫有两个老太监出宫了,还有两个老死了,所以内务府又重新补了两个小太监进来。恰好那段时间是阿娇重返皇宫的时候,一次偶然间见到他们两个,见他们做事勤快,又是新进宫,刚好内殿伺候的太监她还没有称心的人选,便把这两个人给安排了进来。
  其实长门宫的冷清也不全然都是坏事,起码这两个新进宫的小太监还没有学会其他宫中奴才们见高踩低的势利眼,而且又是刚进宫就被阿娇给挑到了身边,在月儿的言传身教下,对阿娇倒也是尽心尽力的伺候着的。而且阿娇对人想来和善,又从不曾打骂过他们,因此两个人竟是打心底里决定了要好好的跟着阿娇,一定要伺候好这个好主子。
  而今天大家反正也是闲着没事,阿娇便索性给所有人都放了假,说是让他们好好的歇歇,也过一次赏赏花,喝喝茶的惬意生活。可是当大家在庭院里闲聊晒太阳的时候,阿娇忽然发现那些新长的花枝长出的旁支有些有碍观瞻,于是便想要学人家当一回园艺工,准备要给这些花枝修剪修剪,可是她才不过刚拿起剪刀,就被一旁的小路子夺了去:“这些事有我和小福子便可以了,哪里用得着小姐亲自动手啊。”
  “反正我也无事,活动活动手脚也是好的。”阿娇试着说服小路子,可是事实证明,任凭她说破了嘴皮子也是不行的。于是阿娇便想着再去拿一把剪刀来,可谁知她才刚东,小福子就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的,已经将长门宫中最后的一把修剪花枝的剪刀拿在了手里了,一边还说着:“小姐若是闲烦了,不如让月儿将琴案给小姐摆出来,小姐抚琴作乐,如何?”
  阿娇闻言摆摆手说道:“那还是算了吧。”她可没那个闲情逸致。说完阿娇便坐到一旁的秋千架上坐下,轻轻的摇荡了起来。说起来这个秋千还是因为夏天到了,阿娇觉得老是闷在屋子里也很无聊,虽然她嗜睡,但这不表示她一天到晚都在睡啊。于是阿娇便突发奇想,让小福子两个给自己在庭院里做了个秋千架,闲暇时荡荡秋千算得上是阿娇在长门宫的一项好消遣了。
  秋千架上,阿娇看着庭院里一边修剪着花枝,一边有说有笑的小路子和小福子两个,脸上浮现一抹笑容。其实这样的生活,也不难,不是吗?只是,却独缺了他。阿娇忽然想起了慕容轩,心中一沉。她记得在雪山之巅的时候,他也曾为自己做了这样一个秋千架。只是雪山之巅的气候寒冷,每次自己要玩秋千的时候,他总是坚持让自己穿上一件厚厚的裘衣才肯。
  想着想着,阿娇慢慢的闭了眼。在这夏日的午后,享受着阳光的温暖。阿娇忽然伸手挽了挽耳边的鬓发,不经意间mo到了耳下带着的一对玉耳环。那玉耳环是慕容轩特意为她寻来的,坠子是一对极难得的羊脂暖玉,触手升温。她还记得当日,当慕容轩为自己戴上这对玉耳环时所说的话:雪山之巅气候阴冷,这对坠子为暖玉所制,正适合你。
  话,是极简单的话,甚至没有一点情话的味道。但是就是这样简单的话,却让阿娇的心一点一点的暖了起来。从那天开始,她就一直带着这对玉耳环,从未换下过。即便如今亦是夏日,但是阿娇仍没有打算要将它放进首饰盒。如今,她所拥有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她如何舍得褪下。
  太阳一点一点的往上爬着,暖暖的阳光撒在庭院中,金黄金黄的,为着冷寂的宫殿增添了一丝暖意。而当阳光照射在阿娇的身上的时候,慢慢腾起一股暖意;将她的影子投在秋千架下,却是一阵冰凉。这个时候,阿娇闭着眼,手里还摩挲着耳下的玉耳环,她想,她要的那么少,为什么上天却不肯好好的成全她呢?
  而此时,当所有人都将长门宫或有意或无意的遗忘在脑后的时候,有一个人,却是想忘之而不得。这个人就是刘彻。此时的刘彻,并没有在宣室殿内辛勤工作,也没有在椒房殿理陪他的温柔皇后,而是在李娃的寝宫中,欣赏着那醉人的歌舞。
  就如同在平阳公主府中一样,由李延年作曲,李娃翩然起舞。刘彻看着那舞姿灵动的佳人,心神却渐渐的飞远了。
  从什么时候起,他忽然觉得,每每当他看着这个容貌淑丽的李夫人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更多的想起的人却是长门宫那个冷淡疏离的女子?
  从什么时候起,在他批阅奏折的时候,总是会走神,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婀娜的身影?
  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越来越多的想起以前的事情,那些他本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的事情,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在脑海中掠过?
  而这些,全部都让刘彻觉得烦躁不已。作为一个帝王,他知道自己应该做到冷心冷情,而他也的确是做到了这一点。这么多年了,他的心,从来不曾真正为为一个女人跳动过。即便,他的后宫中有极多的女人,即便,他对她们也确实是喜欢的。但是,那也仅仅只是喜欢而已,就如同他在这一刻还是喜欢景德镇的陶器的,却在下一刻喜欢上了蓝田的美玉。也正因为这样,刘彻才会放任这种喜欢,毫无节制的接受送进宫来的各种各样的美人。美丽的花瓶,总是讨喜的,不是吗?
  可是如今,这一切似乎有了皲裂的痕迹。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是刘彻却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心情被什么东西给左右了。而且隐隐约约的,他觉得让他的心变得难安的所在,正是长门宫。
  所以,他才会阻止自己再去见那个人吧。刘彻自嘲的想道。他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也会有躲人的这么一天。
  但是,上天似乎并不肯就这样放过他。即使他不再踏足长门宫,即使他不再去见那个人,但是他的心,却依旧没有平静下来。所以他才会想要出宫去散散心。可是谁又知道,这一散,就散到了平阳公主府了呢。
  刘婧是刘彻的亲姐姐,对这个姐姐,他向来都是爱护的,而且自他登基以来,每每有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也总会往她这里来解乏。所以对于平阳公主府刘彻倒是轻车熟路的很。
  而这一天,刘彻遇到了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女人,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刘婧这里一直都蓄养这一些美丽的舞姬的,这些刘彻是知道的,也知道刘婧心里的那点子弯弯道道,只是因为爱护这个姐姐,刘彻也就默许了她的这种做法。反正这对他也没有什么损伤。所以当刘婧说要请他看歌舞的时候,刘彻并没有拒绝。只是那个女子,的确是让他吃了一惊。
  让刘彻惊讶的,不是女子的舞姿,也不是女子的美丽,而是她的容貌。那样的眉眼笑容,分明就是阿娇。刘彻看到这里,已经忍不住伸手抚上了她的容颜。可是当那女子开口的时候,他终于知道,眼前人,不是阿娇。
  “回陛下的话,奴婢叫李娃。”
  他记得她当时如是说,温柔似水,脉脉含羞。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声音,让他知道,眼前人不是,也不可能是阿娇。阿娇,在他的印象中,总是那样的骄傲,那样的颐指气使,又怎么可能,会在自己的面前有这样卑躬屈膝的神情语态。
  但是他还是将她带回了宫,并宠xing了她。他给了她后宫女子都期望的隆宠,浦进宫便封了她为夫人。而他也的确很宠爱她,不论是赏赐还是宠xing,在后宫都无人能与她相比,即便是卫子夫也不能。他想,这样一个跟阿娇长着一样的容貌的人,有没有阿娇的嚣张与张扬,这样一个jiao媚温柔的女子,才是他会喜欢的吧。而且,有了她,他也许就不会再因为她而烦恼了。
  刘彻这样想着,对李娃便越发的宠xing了。只是进来他却越来越发现,李娃,似乎根本无法转移了自己的视线。
  就如现在一样,他分明是坐在她的寝宫中,看着她的舞姿翩然,可是脑海中,却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眉宇之间藏着一股冷然的女子。
  李娃一曲舞毕,迈着莲步依依走到刘彻面前,娇声问道:“陛下,陛下觉得臣妾的舞可好看?”
  此时刘彻早已将远走的思绪拉回,脸上又恢复了平常的情绪:“嗯,爱妃的舞姿翩然婉约,让人见之忘俗。”
  “真的?”李娃闻言心中一喜。
  “自然,朕何时骗过你不成?”刘彻声音微沉,让人听不出喜怒来。但是李娃听了,却是满心以为他该是高兴的。
  不过想想也是,在李娃的眼里,刘彻自遇到她开始,就一直是宠爱着她的。他将她从平阳公主府带回宫,又给了她夫人的封号,免了她去椒房殿的晨昏定省,更是给了她最多的雨露之恩。在这后宫中,她俨然是刘彻最宠爱的妃子了,所以她才会这样的开心。
  李娃忽然站了起来,走到刘彻身侧微微转了转身子,然后一手执起裙摆,一面偏首问道:“陛下看臣妾这条裙子可漂亮?”
  那是一条大红的裙子,长裙曳地,几乎都是大红的绸缎,上面用鹅黄的细线绣出了一溜的兰花装饰着,美不胜收。本来按照宫规,只有皇后才可用正红,李娃一个夫人是用不了正红色的,就是要用红色,也只能是银红。只是她仗着刘彻的宠爱,非要用着大红的颜色,而刘彻先前也是依着她的,所以李娃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穿着红色。而这一点,也羡煞了后宫中的一干妃嫔。
  往日刘彻见李娃穿了正红的衣裙,也觉得jiao媚动人,可是今日见了,不知为何,总觉得似乎是少了点什么,只是少了什么呢?刘彻左思右想却没有想出什么来。
  而另一边李娃却是等不及了,一个劲儿的追问着:“陛下,究竟好不好看嘛?”
  刘彻一听这个甜甜的糯糯的嗓音,忽然明白了是少了什么。红色本来就是一种极张狂的颜色,但是李娃人虽美,性子却是娇柔的,所以这正红的衣裙穿在她的身上,反而显不出它原有的韵味来。
  “看来还是只有她才能将这正红色的衣裙穿出韵味来啊!”刘彻心里暗暗想道,抬首对上李娃娇红的容颜,刘彻心中忽然觉得有些厌烦了,便推开她攀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淡淡的说道:“你不适合穿正红,以后还是不要穿了吧。”
  李娃见刘彻忽然站了起来并且退开了自己,心中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再加上这么一句话,顿时就知道是自己的惹得刘彻生气了,可是她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因此便试着怯生唤了刘彻一声:“陛下,陛下怎么……”
  只是还不等李娃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刘彻便已经抬脚离开了寝宫,只剩李娃和李延年兄妹二人相对无言,二人用眼神交流着,许久,各自摇了摇头。想来他们是都猜不出这个帝王为何会突然变了颜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