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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月上柳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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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月上柳梢

  
  挣扎了许久,我还是决定如期去赴那个黄昏之约。
  我告诉我自己,说服我的是我的理智,而不是我的情感。
  理智对我说,因为我心中有太多的疑团,需要司马洛为我一一解开,所以必须去。但我情感上是不愿意见到那个人的,真的,不愿意的。
  唉——
  当我再次踏入长信宫外的那片林子,已经过了酉时一刻,换算成现代的时间,便是九点十五到二十的样子。
  如果司马洛当真是那夜躲在树后叹息的人,如果他够聪明的话,就应该不难猜到,我?*牡胤秸谴舜Α?br/>
  林子里一如既往的宁静,我没有发现司马洛的踪影。
  我半倚在一棵树上,遥望天边愈渐西沉的红日,等着我要等的人。
  虽然还是早春二月,但长安的天气却已然暖和起来,柳枝纷纷吐出新芽,一簇一簇嫩嫩的绿。
  远处在那绿的中间,一轮满月如玉般柔润,逐步逐步地升上了杨柳的梢头。
  好一幕活灵活现的“月上柳梢头”,而我约在黄昏后的那个人,也终于准时出现了。
  身后,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
  突如其来的紧张,甚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脚步停下,停下距我一米开外之处,跟着响起的是意料之中司马洛的声音。他说:“洛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一名女子,如子服这般令洛费解。”
  这倒是在我预料之外,我没想到司马洛的开场白,居然是这样一句似曾熟悉的话语。
  在记忆中搜索,是了,上官太后也曾经对我下过同样的评语。难道我当真有那么另类吗?或者,还是那些生来尊贵之人,从来都小瞧了我们这些奴婢。
  我直起身子,转过脸,面对着司马洛。
  看见他皱起眉头,盯着我的架势,活像生物教授在研究某个新发现的物种标本。
  我回答:“未知奴婢有何费解之处,竟令司马大人如此大伤脑筋。”
  “我不明白,你既然费尽心思为陛下献上那一曲《别离歌》,为何还要拒陛下于千里之外?第一次你拒绝留在陛下寝殿,还可以说是在使那yu擒故纵、yu迎还拒之计,可是后来你为何又——”
  他不明白,我却是心中雪亮,顿起一头无名火,硬邦邦地打断他,“大人以为子服不愿留在陛下寝殿,是在耍那yu迎还拒的计策?”
  司马洛遑不相让,“这不是子服的拿手好戏么?连我司马洛,还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栽在了姑娘的手里。”
  他在暗示,苏云昭以前对他的若即若离,全是受了我的唆摆。
  我气极,冷笑道:“难怪那wan大人对我冷言冷语、百般嘲弄,却原来子服在大人心中是个擅弄心计的小人。既如此,大人何苦多此一举,叫信铃传话给我?又何必再冒风险,来赴我这小人之约?”
  司马洛被我呛得,半天半天哑口无言,临了才苦笑道:“子服何必咄咄逼人?自从我亲眼目睹子服于陛下召幸时,只身跳入寒池,我便知自己大概是误解了子服。我只是不明白姑娘如此聪明,却为何作茧自缚,你本不该去宣室见陛下。”
  “误解?”我根本没听清他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只一心要抢白他,“司马大人误解的,又何止子服一人。因着大人的误解,甚至断送了苏姑娘的性命。”
  司马洛面色为之一僵,我戳到了他的痛处。好像我每次都能快、狠、准地命中司马洛的死穴。
  气氛随之凝重,我又开始后悔。好像我每次戳到司马洛痛处令他难堪之后,我都会后悔。
  想着寻个什么话题,改善目前这气氛。陡然记起司马洛刚才那句话里,一个被我忽略了的地方。他说我“跳”入池中,而不是用跌,或者其他代表意外的动词。
  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你怎知我并非失足落水?”
  司马洛倒是大度,或者他不想再与我起争执,或者单单只是我过份吃惊的样子极之搞笑,愉悦了他的心情。
  总之他一改先前不快之色,语带揶揄地道:“姑娘怎么忘了?姑娘堕入水中之时,司马洛便在附近。还是我及时下水把姑娘你救了上来。”
  我不由呆了一呆,几个月来拼命想忘记的那个画面,再一次浮上心头。
  偏巧目光无巧不巧,又刚好落在司马洛的身上。以他的个头和我的个头,视线正对着司马洛的xiong膛处,我在水下一度依偎过和眷恋过的地方
  赶紧撇过眼去,浑身上下地不自在。
  可能是我的不自在提醒了司马洛,令他也回想起了,此刻我脑子里的那一场景,便跟着不自在起来。
  气氛由凝重转为尴尬。
  我出声打破尴尬。
  “奴婢还未谢过司马大人救命之恩。”
  司马洛配合我的粉饰太平,刻意回避我想躲开的东西。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然后,巧舌如我,居然没词再接下去。而善言如司马洛,亦不知所措地沉默了。
  依旧陷入尴尬,想躲开的,想回避的,仍是躲不开,避不了。
  我低头看地,司马洛仰脸望天。
  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他低声吟了一句诗:“不应有恨,何时长向别时圆。”
  我一惊,抬眼却见他望着那圆月,若有所感。不jintuo口而出:“那wan真的是你!”话一出口,便觉不对,我居然没对他用尊称。
  司马洛不知是未曾注意,抑或是并不介意,他转而看我,却答非所问。
  “比起《别离歌》,我更喜欢子服的这支曲子。《别离》虽凄婉缠mian,只是歌者却别有用心,不若此曲纯粹,似有超tuo世俗之仙韵。”
  听起来像夸奖,但我却从他的夸奖中品出了一些别的什么,类似于不认同。
  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一下,解释我的别有用心。“司马大人可知奴婢为何会去宣室为陛下唱那支别离歌?”
  “……”
  “只因陛下因李美人之死无心朝政,太皇太后终日担忧,曾言道但凡有人可开解陛下,必有重赏。奴婢献歌,为的不是陛下,而是太皇太后的赏赐。”
  “赏赐?”司马洛一愣,继而满脸兴味地问道,“但不知子服想要的是何赏赐?竟比得到陛下的宠xing更为重要。”
  “这个赏赐,是司马大人绝想不到的。”我故作神秘地一笑,揭晓谜底。
  “太皇太后答应奴婢,只要奴婢劝得陛下临朝,便准奴婢离宫。”
  司马洛面上陡然一震,大是诧异,诧异之后却是恍然大悟,由衷的佩服,带着些许难以置信。
  “我早知子服不似贪慕虚荣之人,不想你却大大超出我的预料。你竟然以得到陛下赏识,作为出宫的条件?”说到此处,他忽地大笑出声,“原来天底下当真还有女子,视陛下如毒虫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见到他笑,见到他佩服我,心中所有的郁结登时一扫而空,像孩子得着赞赏似的雀跃并得意着。
  雀跃完了得意完了,又暗自奇怪,见了鬼了,他司马洛是讨厌我也好,佩服我也罢,关我P事?我干嘛要浪费口水跟他解释,我干嘛要让他的情绪左右我的情绪?
  郁闷!
  司马洛倒是很开心,促狭地道:“子服,若是我将你宁可一直病着也不肯去未央宫的事告诉陛下,你说陛下会作何反应?陛下可是从未在女人身上吃过瘪。”
  这一声“子服”是司马洛叫我叫得最亲切的一次,感觉像个老朋友似的。
  我不慌不忙答道:“司马大人一定要如此么?莫要忘了,大人你也是共谋,你可是亲眼见我跳入池中,亲眼见我倒掉太医署开的药。届时,子服获罪,太人也逃不掉这纵容包庇之责。”
  司马洛越发忍俊不jin,“子服,现在想起那两次你偷偷倒药的鬼祟模样,实在是有趣之极。”
  我一愣,“两次?这么说来,前番在后院真的也是大人你了?怎会如此凑巧?连着两回都被你撞见?”
  司马洛忽地收敛笑容,“其实——”
  他拖长了音调,似难于启齿,面上现出些许忸怩,却极力掩饰那忸怩之色,剑眉蹙起,又松开,像为着自己不应该有的忸怩而好笑。yu笑未笑,极快地看了我一眼。
  “其实,说巧也不算巧。前回,我是寻了个由头,专程来看子服,只听说你久病不起,故而带了些专治风寒的草药。”
  我不由心中一甜,似笑非笑,“想不到大人竟如此关心子服,倒叫奴婢有些受宠若惊了。”
  司马洛立刻补充,“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云昭身边的人,凭我与云昭的交情,云昭不在了,我有责任代她对你多加照顾。”
  听到云昭这两个字,忽然间心凉了,仿佛苏云昭正睁着她那双美丽而忧郁的眼睛哀怨地看着我,甜mi开始变得罪恶。
  我不该的,苏云昭待我那般的好,我不该夺她的心上之人。
  更何况,拥有倾城之貌、色艺双绝的苏云昭都没能拢住司马洛的心,我又如何、又凭什么做到苏云昭都没能做到事?
  也许事实上有一大半正如司马洛所说,他不过因着愧疚,想弥补在我的身上,借此减轻对苏云昭的负罪感。
  而我却还在沾沾自喜,像个多情幼稚的傻瓜,一个三十岁还玩暗恋游戏的大傻瓜。呸!
  给读者的话:
  最近计划在改名,因为需要寄改名申明,所以还要迟几天,新的书名是《大汉歌姬》,先报备一下。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