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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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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伤疤

  “孩子怎么了?”那个中年妇女看了过来,轻声问。那女人四十多岁,有些发福,脸型微胖,留着短发,穿着条纹病服,半躺在床上,一脸的关切。
  流云抬起头,对着那女人笑了笑,说:“发烧,大姐你哪里不好?”
  “我就是老毛病,一到下雨天就气喘,没什么大不了的,”女人笑笑说:“孩子发烧可不敢掉以轻心,肺上有问题吗?”女人说着,下了床,走到流云身边,看着孩子。
  流云连忙站起来,给她留了个坐的位置:“医生说肺上还好,大姐,你坐。你贵姓?”
  “我姓刘,刘红君,就叫我刘姐吧。”刘姐挨着床沿坐了下来:“你呢?”
  “我叫流云。”流云有些不好意思。
  “名字真好听,”刘红君赞叹着,关切地问:“孩子的爸爸呢?”
  流云怔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扬扬突然张了张嘴,发出轻微的呼喊:“妈妈,妈妈!”
  流云连忙俯下身,凑到孩子枕边:“扬扬,妈妈在这里,扬扬。”
  扬扬睁开了眼睛,看见了流云,眼睛发亮,嘴里叫道:“妈妈,妈妈,我饿。”
  刘红君在旁边出了口气,叹道:“孩子知道饿了,真好真好!流云,你去给孩子买点吃的,这里我看着。”
  流云也长长舒了口气,对刘红君感激地说:“谢谢刘姐。”又在扬扬耳边小声说:“扬扬,妈妈去买吃的,你要乖哟。”
  “嗯。”扬扬点点头。
  流云站起来,对刘姐点点头,快步走出了病房。
  下了楼,穿过住院部长廊,走过门诊楼,流云到了医院大门。医院大门已经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正对医院大门的街道两旁上摆出十几个小摊,卖早饭的、卖水果的、还有两三个花店。小摊前人头攒动,生意都不错。空气中弥漫着菜粥和泡菜的香味。流云这才觉得肚子里面咕咕直叫,饥饿如同一只老鼠爪子,从流云的胃里伸出来,在她的全身掏动。流云咽了口口水,摸摸口袋,掏出来一看,是三张一块的和两张五角的。流云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扬扬的早饭是够了,至于午饭以后的事,再说吧。
  流云举步向不远处那个稀饭摊走去,摊前围着几个人,正端着纸质的一次性饭盒狼吞虎咽地喝着。冬汗菜的清爽和米粥的香气飘进了流云的鼻孔,流云贪婪地呼吸着,心头很是高兴,扬扬需要的正是这种咸淡合适的冬汗菜稀饭。
  流云挤到摊前,拿出三块钱,对老板说:“一碗冬汗菜稀饭,一块钱的小包子,再加一个盐茶蛋。”
  老板从流云手里接过钱,转头招呼:“稀饭一碗,包子三个……。”刚喊到一半,觉得手里一空,手里的钱没了。
  老板身边站着那瘦高的男人,手里一手拎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刚打好包的稀饭包子鸡蛋。另一只手握着那三块钱,冲着老板嚷道:“你他妈要收几道钱!”
  老板岁数有些大了,看着那男人,莫明其妙:“就,就收一道钱呀。”
  流云反应了过来,慌忙向老板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他买了,我,我不知道。”
  老板看了看流云,又看了看那男人,委屈地说:“我又不知道你们是两口子……”
  这话一出,那男人顿时脸红脖子粗,对着老板嚷:“你龟儿子说什么……。”
  流云一看不妙,慌忙拉住了男人:“别吵了,别吵了,走嘛,走嘛。”边说边拉着那男人离开了小摊,身后传来老板的不满:“挺漂亮的姑娘怎么嫁这么个人!”
  流云拉着男人进了医院,那老板的话让她心头咚咚乱响。偷眼看了看他,那男人似乎已经心平气和。在医院的长廊上,稳稳当当地迈开步子。步伐矫健,身材修长,完全没了昨晚的狼狈。
  “你,你火气太大了,”流云小心地看着那男人说:“不好!”
  那男人瞪了流云一眼,把流云瞪得一哆嗦。
  “你,你胆子太小了!”男人轻声说着,没有发火,声音很低:“不好!”
  流云脸红了。男人跟着流云到了扬扬的病房门口,把袋子和钱交给了流云。流云走进病房,男人却站在门口,没挪步。
  扬扬躺在病床上,额头上的针管不见了,刘红君坐在床沿上。看见妈妈,扬扬欢呼起来。流云快步走到床边,冲刘红君笑笑,抚着扬扬的额头,轻柔地问:“扬扬,头还痛吗?”
  “不痛了,妈妈,我饿。”
  流云笑了,急忙摊开袋子,里面有两碗稀饭,十个小包子和四个鸡蛋。流云噗哧一声笑出了声,心想这男人把他们母子看成一对猪八戒了,回头看了看,那男人侧身藏在门外,给流云打了个手势,看样子不想让屋里人看见他。流云便赶紧扶扬扬坐起来,看着扬扬狼吞虎咽,心里彻底放松了。
  男人走到流云身后,捅了一下她的后背,流云侧身一看,男人一脸的严肃,狠狠地指指稀饭,又指指流云的嘴。然后闪了出去。流云也饿了,就端起稀饭,拿起一次性筷子,和扬扬一起吃着。
  扬扬大概是饿急了,瘦瘦的小脑袋几乎要埋进碗了,头上两根小辫晃动,根本没看见那男人。刘红君在一旁看在眼里,欲要问,又打住了,疑惑地看了看站在门外的男人。
  母子两个很快喝完了稀饭,扬扬吃了一个鸡蛋四个包子,流云只吃了三个包子。扬扬丢下饭盒,打出一个响亮的饱嗝,流云嗔怪地说:“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嗝……”
  “妈妈你还不是打嗝。”扬扬不服气地回敬了过来。流云的脸红了,偷眼看了看门外的男人,那男人正看着流云偷笑,这是他第一次笑,那微笑着的男人竟然非常帅气,流云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赶紧背转身,躲过了男人的目光,心头有些慌乱。
  流云扶着扬扬躺下,心神不宁地看着她。扬扬身子弱,吃饱了,眼皮开始打架。一会儿就睡着了。旁边的刘红君推了推流云,指指门口,流云回过头去,那男人招手要她出去。流云急忙起身,走出了病房。
  男人没说话,在前面走着,流云只好一声不吭地跟着他,下了楼梯,出了住院楼,来到长廊里。
  长廊两旁的水泥柱上爬满了扒壁虎,叶子已经开始发黄飘落,露出青筋般的藤蔓,在水泥柱上曲折蜿蜒,长廊两旁零零碎碎躺着些枯黄的落叶,躺在泥地和雨水里,显得破败苍凉。男人停了下来,看着流云。
  流云仰着脸看着这个男人,她的个头刚刚到那男人的肩膀。那男人从流云头顶上俯视下来,让流云觉得很怪。
  “谢谢你!”流云盯着男人的眼睛轻轻说。流云觉得这句话不妥,小时候听爸爸说过:大恩不言谢。可现在流云除了一句“谢谢”,什么也拿不出来。
  “不用谢。”男人收回了目光,看着雨水中的落叶。
  “你,你叫什么?以后,我把钱还给你。”流云轻轻说。
  男人没答话,看着长廊外的细雨,过了一会,幽幽地问:“你胳膊上的是道伤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