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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夜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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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五章 夜啤酒

  彭全就这么坐着,脑子里空空的,他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他既不能离开医院,也不能进入流云的病房,三天了,流云的身体一天天好转,彭全看不见,只能打听到。也许,这就是彭全这辈子注定与流云的距离,既不能进入她的生活,也不能远离她的生活。
  身边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他,人人都很忙。萍水人的生活节奏,在过去的三年里,不知不觉间加快了。大街上早就没有了看热闹的人群,不会有人花那个闲工夫去围观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百无聊赖的彭全把目光聚焦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个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黑西装,从住院部门厅里匆匆走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彭全多看了他两眼。那个人似乎注意到了彭全,两个人四目相对。
  彭全看到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手里夹着一支烟,那人走到了彭全身边,弯下腰:“师傅,有火吗?”听那口音,不是本地人。
  彭全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递了过去。
  那人接过打火机,却没点,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递给了彭全。彭全慌忙站了起来,双手接过烟,说道:“谢谢,谢谢,老师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那人说着,才打燃了打火机,双手捧着,送到彭全的嘴边。彭全就着火吸了两口,那人又捧着打火机点燃自己的烟,深吸一口,说:“师傅,等人吗?”
  “哦,等人,等人。”眼前这人透着一股大气,让彭全不自觉地恭敬起来:“这位老师,来看病人?”
  “是呀,是呀。”那人的回答有些不自然:“一个朋友。”
  “啥子病,恼火吗?”
  “还好,还好,师傅也是看病人?”
  “是撒。”彭全答道:“一个朋友。”
  “啥子病,恼火吗?”
  “还好,还好!”
  两个人的问答都是一摸一样,有点滑稽,两个男人嘿嘿笑了起来。
  那人对彭全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大门外一个年青漂亮女子冲着那男人叫了声:“山海!”
  彭全目送着那人和女子一起,消失在了灯红酒绿的街道深处。
  彭全不知道,他和那个男人,不仅问答一摸一样,他们看望的病人也是同一个人!
  ……
  李山海和江雪坐在马路边的夜啤酒小摊上。两个人守着一张矮脚方桌,桌上摆着一盘煮花生、一盘麻辣田螺、一盘卤牛肉,外加5瓶啤酒。
  随着经济发展,萍水县城进入梦乡的的时间也跟市里接了轨。数年前,到了晚上八九点钟,家家户户的熄了灯,整个县城安静得能听见落叶的声音。而现在,在一些繁华地带,灯火要燃烧到12点之后。夜生活的丰富,意味着富裕,也意味着堕落。
  夜啤酒是萍水的舶来品,是从市里舶来的。重庆的男人们豪爽,身更半夜不回家,纠集几个酒肉朋友,坐在马路边,边喝边侃,一直要闹到凌晨。萍水要跟市里接轨,夜啤酒自然必不可少。
  李山海是被江雪堵在了医院大门口,然后,被这个疯丫头强行架到了夜啤酒上。
  江雪拿起酒瓶,给李山海斟上一杯,再给自己添满,然后端起酒杯,送到李山海面前:“山海,干杯!”
  李山海心头嘀咕,这丫头没大没小没远没近的。几天前还是“老大”,一会儿变成“李兄”,现在直接成了“山海”,让人听着,有点那个。
  李山海只好举起杯子,和江雪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江雪拿起筷子,拈了一只螺丝,用竹签边挑边说:“山海,你到医院看谁呀?”
  “一个朋友。”李山海说着,剥了颗花生,扔进嘴里。
  “不是一般的朋友吧?”江雪笑着问:“天天晚上都来。”
  李山海愕然,这丫头莫非是在跟踪自己?
  ……
  李山海到达的当天,就知道萍水发生了什么。这个溜溜能惹事,可没想到竟然惹出这么大的事。李山海没有去云水,留在了县城,云水在白水崖,离县城还有几十里山路。
  李山海去了一趟银行,把账户上筹集的资金全部打入了云水的账户上,总共有一百多万,办完这件事,李山海给溜溜打了个电话,把溜溜臭骂一顿。然后告诉溜溜,这一百多万,暂时不要动。溜溜不解,说云水的修缮急需用钱。李山海告诉他,你这么一闹,云水能不能继续维持下去,关键问题,已经不在于它的装潢和门面了。溜溜问问题在哪里,李山海说等见面再谈。
  李山海办完这些,在县城里找了个小旅馆住了下来,蒙头大睡。
  到了晚上,李山海才出了门。他去了县医院,找到了流云的病房。李山海知道,白天,林涛一定会去流云那里,而且,翰林酒店的人、县里的人也会骆绎不绝前去探望。李山海必须避开他们,他选择的时间是晚上九点以后。那个时候,医院里基本上不会有熟人了。
  可是到了流云的病房门口,李山海心里打起了鼓,他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与流云见面的任何理由。他和流云,从工作关系上讲,现在的流云和他李山海是毫无瓜葛,更进一步说,现在的李山海,是流云的敌对方,云水击败了瀚海,李山海脱不了干系!从私人关系上讲,更是尴尬,他和流云什么都不算,连个一般的熟人都不是,三年前的事情,已经被时间磨平了,要说有点关系,那只能是嫖客和风尘女子的关系。这种关系,任何人都会躲之不及,李山海出现在流云面前,那是太不懂事了!
  可是,李山海却不能控制自己,那个在雨夜里瑟瑟发抖的流云,那个在白水崖痛苦倒地的流云,那个被生活的重负挤压得毫无灵气的流云,那个胳膊上有着一道伤疤或者胎记的流云,死死拽住了李山海的神经,让他进退失据。李山海徘徊在医院走廊里,一只手狠狠地捏着自己的右臂,那里,有着一条同样的伤疤!
  李山海终于没有跨入流云的病房,一连三天,他站在空荡荡门口,远远看着熟睡中的流云。流云的脸色苍白,双目微合,那熟睡中神情却在变化着。一会儿皱起眉头、一会儿显出微笑,一会儿泛起淡淡的红晕,一会儿又冷若冰霜。李山海的心情,随着流云的表情,起起伏伏,流云微笑的时候,他的心豁然开朗,流云暗淡的时候,他的心落入低谷。
  突然,流云的脸上露出焦躁和惊恐,嘴唇努嗫着,眉头紧紧锁在一起,眼帘跳动了起来。李山海跟着流云的表情,惊恐起来。他不知道流云梦见了什么,他恨自己不能进入流云的梦境,帮她击败那折磨人的梦魔。
  流云睁开了眼睛!
  李山海仓皇而逃。
  ……
  李山海盯着江雪,不知道这丫头疯疯癫癫的,到底想干什么。江雪满不在乎吃着田螺,一会儿,面前的盘子里堆起一堆田螺壳。
  江雪吃得差不多了,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和手,看着李山海说:“看着我干什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李山海喝了口酒,说:“什么问题?”
  “医院里的人啊。”
  “就是一个朋友,关系嘛,还行。”李山海说着,有点心虚。这关系究竟算亲还是疏,他自己也说不清。
  “干吗总是晚上来?”
  “白天忙。”李山海拿起筷子,埋下头,看着盘子里的菜。
  江雪的眼睛流出一丝狡猾的笑容,毫不客气地揭穿了李山海的谎言:“白天忙着睡觉?”
  李山海的筷子停在了半空,半晌,自嘲地笑了笑:“江雪,你到底是天正的人还是国安局的人?”
  “当然是天正的,我要是国安局的人,那还用得着问你这么多,派几个间谍跟着你,什么都知道了。我就是好奇,你和你那个老同学林涛,怎么非要错开来医院。林涛白天来,你晚上来,那里面一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让你们一对冤家,跑前跑后的。”
  “冤家,什么冤家?”李山海问。
  “你和林涛呗!一个是瀚海的董事长,一个是前瀚海的总经理、现在云水幕后总管。云水和瀚海刚刚大战一场,你们不是冤家是什么!”
  “你怎么知道这些?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李山海大吃一惊,心想,这看似疯疯癫癫的江雪,恐怕有些来头,小看不得。
  “那你就别管了。”江雪诡秘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