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两难
原来，那天，天风背着受伤昏迷的林涛向广场外跑去，随着人群拼命奔跑。一颗催泪弹正好落在林涛身边，冒着青烟。天风来不及细想，一把抓起那颗催泪弹，没头没脑地奋力扔了出去。
那颗嘶嘶冒烟的催泪弹飞进了街边一个服装商场。天风背起林涛，消失在了那条小巷里。
商场里传出一声闷响，不一会，腾起了火苗。
商场里早已人去楼空，却堆满了极易燃烧的绸缎被服。火苗慢慢蔓延开来，形成了大火。大火迅速从一楼弥漫到整个大楼，一座上万平方的商场，顷刻间，陷入熊熊烈火。
这场大火燃烧了持续到了深夜，直到一场暴雨来临。雨后，只剩下漆黑的残垣断壁。
五小时之后，浑身是血的天风背着同样浑身是血的林涛晕倒在了医院的大门口。两个人失血过多，被送进了急救室。医生很是惊讶，以天风的失血量，是根本走不到医院的！
两个星期后，天风出院，林涛继续留在医院治疗。
两个月后，警察从监控录像里发现了天风投掷“火种”的镜头。经过排查，天风以纵火罪被逮捕。
天风被逮捕的时候，对自己的罪行一无所知。
天风的被捕在学校里引起一场震动。从学生、老师到江校长，都认为上面搞错了。特别是林涛的父母，林明德教授和叶青梅教授，三番五次找到江校长，天风身受重伤，还背着林涛，能走到医院，已经是个奇迹了，怎么可能有时间精力去放火！
学校当局极为尴尬。上面早就对商场被烧事件定了性，与学生无关，现在却逮了一个在校大学生！大部分的老师本来就同情学生，不愿意对学生搞“秋后算帐”，纷纷为天风鸣不平，就是一些主张严厉惩罚*学生的人，也不愿意看到学校真的出了一个“打砸抢”份子，这对他们的仕途非常不利。于是，学校派出干部与上面交涉，几次都没结果。最后江校长亲自出面，上面这才拿出了录像材料，江校长一看，哑口无言。
江校长回到学校，把情况给大家一通报，大家都不好再说什么。只有林明德和叶青梅仍然不相信。在他们的一再要求下，学校派出政工干部，到看守所找到天风，一问，才知道所谓“纵火”的真像。
江校长立刻向市里的有关领导汇报，要求放人。市里的领导没说放也没说不放，只是要江校长相信组织，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走一个坏人！这位领导平时跟江校长很熟，说话比较随便，可这次却用几句冠冕堂皇的官话把江校长打发了。江校长越想越不对劲。离开领导办公室，碰到了领导秘书。秘书一看见江校长，赶忙把江校长请到了隔壁一个小办公室，关上门，给江校长透了底。
其实，所谓“纵火”一案，上面早就查清楚了。天风扔的火种是催泪弹，这从录像上很容易辨别出来，天风扔的时候慌里慌张没头没脑，没有任何目的性，这从天风的口供和现场勘查结果，也能得到证明。可以说，天风的确是无心之失。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商场的大火有好几个起火点，除了天风扔的催泪弹，还有几个点，已经查明，确有不法份子趁火打劫，这些人助长了火势的蔓延，甚至有人在商场其它部位点了火，警方已经控制了几个嫌疑犯，都是社会闲杂人员，跟学校无关。所以，对天风的处理，是可进可退，即可以以纵火犯起诉，也可以无罪释放。
可问题是，学校对*的处理让上面很不满意。
C大学是文理综合大学，有数万学生，这样的大学里，学生思想活跃，各种学生团体都有很雄厚的学生基础，总是容易闹出点事。这次*，发源地就是C大学，游行示威、罢课、静坐、绝食都是C大学首先倡导的。。可是，*过后，上面要求对各院校*的组织者进行严肃处理。C大学的“严肃处理”结果上报上去，上面很是不满，这个*的“重灾区”，只是对几个“受蒙蔽”的学生进行了“严肃的”思想教育，帮助他们提高了认识。竟然一个组织者都没挖出来。其他的院校都盯着C大学，既然C大学都只有几个“受蒙蔽”的学生，那么他们干脆连“受蒙蔽”的学生都没有，只是学生们出于纯朴的爱国热情，自发上街而已。所有的院校都矢口否认有学生参与了组织*。
上面对这些学校大为光火，数万学生占据广场达一月之久，广场也被砸得面目全非，居然连个“组织者”都没有，鬼才相信！于是，上面一面要求各院校继续发动群众，揪出极少数*份子，另一方面，通过种种手段，给各院校当局施压。
天风的事，就出在这个当口。上面实际是想通过天风一案，压C大学“严肃”处理几个真正的*份子。所以，天风被逮捕之后，不审不放，就等着C大学表态。
秘书讲完，低声对江校长说：“江校长，你也别怪领导，他也是没办法，你们的心情我们能理解，可还是要从大局出发，在大是大非面前手不能软，开不得玩笑呀！当然了，如果你们认为那个天风算是一个*份子，进行严肃处理，我想，大家也能过关。”
江校长心情沉重地离开了秘书办公室。学校里绝大部分的教室都同情学生，学校要求各系整顿清查，各系都是走过场，没有一个系认认真真做。其实这也是她江校长的想法，只是不能明说而已。现在，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天风，而多搭上几个学生。江校长，回到学校，找来林明德和叶青梅，把情况告诉了他们。
林明德问，如果不能满足上面的要求，天风会怎么样。江校长说，很可能被判刑。
林明德傻了眼，如果要释放天风，就必须有另几个学生进去。如果要保另几个学生，就只能牺牲天风。
叶青梅小声说：“天风救了咱们涛涛啊！”
林明德额头渗出汗水，手微微颤抖着说：“江校长，能不能，能不能让学校来处理天风？”
林校长撑着发痛的额头，缓缓点了点头，随即身体虚脱地瘫软了下去。
一个星期之后，天风被释放回校。随即，学校对天风作出处理决定：“学生天风，参与*，组织学生观看反动录像，散布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扰乱学校教学秩序，屡教不改，为端正校风，予以开除学籍！”
对天风的处理报请上面，上面虽然不太满意，好在C大学总算处理了一个“组织者”，尽管这个组织者，只是看了一个录像而已。这下，各方面勉强都能说的过去了。
林涛闯进江校长办公室的时候，这个处理决定已经发出。
林明德讲到这里，已经是老泪纵横。叶青梅也是抹着眼泪。林涛站起来，缓缓地说：“爸、妈，你们知道吗，开除学籍对于天风意味着什么？”
林明德艰难地说：“我们知道。”
林涛大声叫道：“你们不知道！全村人为天风做了一身衣服，天风是为了全村人读书！爸，妈，天风没有上街游行、没有静坐、没有绝食，外面闹翻了天，只有他一个人在小树林里读书！你们不知道，全校数万学生，只有他一个人在坚持读书！你们却开除了他！”
林明德诧异地看着林涛：“你，你说的是真的？”
林涛没有回答，迈步走出了家门，背后传来林明德一声怪叫：“冤枉啊！”
林涛冲到了天风的寝室门口，一把推开了寝室门，老贺和老曹坐在桌子边，桌上摆着盘围棋，另外两个男生靠在床铺上看书，看见了林涛，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天风呢？”林涛冲着里面叫道。
老贺慌忙说：“你找天风？他走了。”
“走了？走哪里去了？”林涛急切地问。
老贺没回答，呆呆地看着棋盘。老曹接口说：“他被开除了，就，就走了。”说完，避开了林涛的眼睛，也看着棋盘。
林涛一把掀翻了棋盘，黑白棋子噼里啪啦洒了一地，声色俱厉地叫道：“他去哪里了？”
四个男生被吓得靠笔直笔直地站着。老贺陪着小心说：“他没说，哦，是黄东送他走的，要不，等黄东回来了，你问问他。”
林涛一扭身，出了寝室，冲出男生宿舍楼，向校门外公共汽车站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