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暗流
地球人都知道天风采回了菱萱草！地球人都知道天风冲着林涛的一句话采回菱萱草！地球人都知道天风把菱萱草赠给了学校而不是林涛！地球人都知道天风对林大小姐不屑一顾！
地球人都知道林大小姐丢尽了面子！
林涛完全变了，变得沉默寡言郁郁寡欢。林涛还是那么高傲，可高傲中，却透着一股孤寂和柔弱。
林涛的周围没了苍蝇般嗡嗡叫的男生。林涛辞去了学生会的职务，推辞了所有的社交活动，整天就是上课上自习，变成了一个勤奋好学的好学生。学校里的各种晚会、集体活动，再也看不到那个口词淋漓、众星捧月、光彩照人的林涛，林涛像天风一样，成了一个猫在角落里的小可怜。
林涛和天风还是像以往一样，时不时在教室、食堂、校园里擦肩而过，所不同的是，两个人相遇，连礼貌性的点头都没有了，两个人都绷着脸，像是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就算是陌生人，也应该有礼节性的微笑，而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女生们会发现，林涛越来越喜欢去快活林读书，每天早上，天蒙蒙亮，林涛就到食堂里买个面包，拿着英语课本进了快活林。没课的时候，林涛就背着书包，一个人坐在海棠树下阅读。别人问她干吗这么刻苦，她说是准备考托福出国。
天风也常常出现在快活林，两个人总是隔得很远，林涛在海棠树下，天风是在一株嶙峋的梅树旁。林涛总能听见天风咿呀哇啦旁若无人的朗诵声，吵得她心里一团乱麻，火气上涌。可却不敢过去理论，心头恨得牙痒痒。
天风的喧嚣终于遭到不远处一个女生抗议，这让林涛大感解气。那个女生喋喋不休，骂天风公共场所大声喧哗，素质低下。天风闷头听着，也不还口。林涛听着听着，心头腾起一股无名火，冲了过去，冲着那女生嚷道：“吵什么吵，人家素质低下，你在这里喋喋不休素质就高了吗？”
那个女生见天风来了帮手，悻悻而退。天风感激地对林涛笑了笑，林涛绷着脸，恨恨地说：“笑什么笑，人家骂你你就听着，窝囊！”说完，转身就走。
这以后，天风再也没有发出咿呀哇啦的声音。林涛和天风还是在快活林里读书，互不理睬，形同陌路。
日复一日，林涛和天风在海棠和梅树下读书。大半年过去了，到了来年春天，花红柳绿，蜂飞蝶舞，空气中洋溢着暖洋洋的阳光的香气。春天很短暂，不久就到了初夏。
四月时分，天气还不是很热，一股暗流在校园里悄悄涌动。
学校的小书店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一本本白色小书占满了书架。这些32开本的小书有一个统一的名字——《走向未来丛书》，内容却是极为丰富，大到政治构架，小到饮食起居，上至天文地理，下至文学美术。这些小书有多少册，谁也不知道，但几乎每个专业的学生，都能够从中找到自己感兴趣的内容。于是，几乎每个学生的床头都摆着两三本那样的小书。
这大半年，林涛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看着同寝室的女生读那些白色小书，心里有点好奇，却也打不起精神去探究。直到有一天，久不参加学生活动的林涛被晓枫拉去看录像。
录像是在校园旁边的一个小茶馆里放的，茶馆是一间青瓦小平房，摆着十几张矮木桌，桌子周围围着竹编的靠椅。林涛和几个女生一进去，里面早已坐满了人，都是附近的大学生，大家围坐在木桌旁，喝着盖碗茶，眼睛却齐刷刷地盯着墙角处高高地架起的一台21寸彩色电视机，除了屏幕闪动和画外音，整个茶馆里没有人声。
林涛她们没找到座位，正在踯躅，身边一个男生站了起来，说：“你坐这里吧。”
“不用，你……。”林涛慌忙推辞，话说了一半，咽了回去。那个男生不是别人，正是天风。
天风身上还是穿着那身蓝色的干部服，只是更加发白了，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成熟，显得英俊而大气。林涛这才发现，天风变了，再也不是刚进校时那个灰头土脸的山里孩子，而是一个沉稳厚实的男人！这成熟的男人气息，即使那身洗得发白的干部服，也遮掩不住！
天风没说话，让开了座位，目光从上而下投落在林涛的脸上，林涛不由自主坐了下去。天风站在她的身后。林涛能听到他的呼吸，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录像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是一部电视片，林涛不知道是什么名字，她的心被身后的天风搅得乱七八糟。可看着看着，林涛忘记了天风，她被那如诗的画面和如歌的解说词所震撼！
千壑万隙的黄土高原，蓝天白云之下，一条巨大的河流带着滚滚泥沙，穿越千里河套八百里秦川，穿越黄色的高崖峡谷，涌出虎口，蜿蜒于广袤的华北大地，奔拥入海。在入海口，大河与与大海相互冲击，黄色的激流与蔚蓝色的大海相互冲击，形成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一边是涌动不止狂躁的浊黄，一边是广阔无边沉郁的蔚蓝，在那绵延无际的分界线上，浊黄与蔚蓝缠斗着、吸纳着、包容着，波涛澎湃，声震天外。汹涌的波涛声中，回荡起雄浑的画外音：
“黄河的河神名叫河伯，秋天涨水的时候，他看到黄河之大与天下之美都包容于己了。狂喜之下，他尽情漂流直抵大海。等他看到大海的博大，茫然自失。随着他的叹息，大海的主宰北海若出来了，对他说：不能和井蛙谈论大海，因为它只知道自己的小小地盘；不能和夏天的虫子探讨冬天的冰雪，因为它除了自己的时代，便一无所知；也不能和专业学者去谈论真正的哲学，因为他受到知识与教育的局限。而今天，河伯你终于冲决了河道的壅塞，得见大海的宽宏博大。当你知道了自己的局限，就毅然进入了一个更高更宏伟的境界……”
“黄河的泛滥是没有节律的，因此，与其他孕育了古代文明的那些巨大河流，如尼罗河和两河流域，恒河和五河流域等等不同，黄河泛滥没有任何物质上的好处，而只造成普遍的社会灾难。这种绝境中的苦难，召唤了一种凭藉自己的力量去奋斗的现世精神……”
“黄河，远东世界这个自然存在着的暴君，也为东方专制主义的社会暴君提供了一个样板，提供了一个促使人们沉默地予以接受的典范。这个伟大的导师教导他所滋润出来的子民说：‘要想有所收获，就得付出同等量的牺牲。’在此种理论指导下，有许多牺牲恰恰是作为收获之后的"报应"而人为摊派到世间的……”
“五四运动取消了统治文化的特权，现在，是取消‘黄河心理’的特权的时候了。对存在的论证，绝不属于，更不等同于它自身。黄河心理的受虐倾向这一存在，并不能证明它自身的合理性。即使我们在中国社会精神生活的实际需要中，可以找到支持这一倾向的许多证据，它们实际上也只是这一受虐倾向造成的后果。正如，你无法从对缠足与辫子的爱好中，证明小脚与辫子的合理性与永久价值……”
“黄土地的出路也正在于辽阔的蔚蓝色……无疑，黄土地带所孕育起来的中国内陆文化，曾经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否则它便不可能覆盖多元的海洋文化，并光照整个东亚大陆。它融内陆文化与海洋文化为一体，以典型的内陆文化的结构力量，连接各种区域性的海洋和内陆文化素，从而创造了一个统一的外表。但是，内陆文化的独尊，不可能是永恒的。因此，在一种源于西欧的新型海洋文化的冲击下，黄河文明就无可避免地陷入了近代史上的困境，于是我们经历了百年之久的社会变乱与文明解体……”
“闭关自守和改革开放，在这两极运动的交界线上，也许只是一念之差，是个策略问题，即中华民族如何更有效地对付列强的挑战……但是很快地，这两极运动将分道扬镳，各自的指向不再相同：一个是退回古老的农业文明，一个是朝向新兴的国际文明；一个是在固步自封中坐吃山空，一个是在锐意进取中与世界对流……”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精神，把人引入不同的命运。文化的历史表明，民族是精神的载体，而作为‘民族脊梁’的先进分子则天生负有一种脊梁般的使命，这就是表达民族的精神，把国家推向日新自强的路……”
“沉沦和沉沦中涌现的超巨量腐败，是令人绝望的，但沉沦也激发了崛起的力量……上升和下降，永远是在交替中进行，以便用这两种方式的总和，去完成世界运动的鼎沸过程。我们的自信心只能表现在，相信中国文明及其传人的强大生命力！这种力量曾被一再证明……中国人的自信，就在他敢于吸取一切异己的力量，然后再使之同化于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