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交易
耀扬笑了起来，莱碧安却不笑：“假装我是魔花匠，来审审看。”
“如果你是魔花匠，我就是光明教主了。”
“这是命令。”
“报告长官，您的命令不合情理，我认为嫌疑犯不可能是真正的犯人。因为在嫌疑犯残疾了之后，魔花匠还在肆虐。”
“魔花匠很可能是一个组织，对吧？扮演组织大脑的角色，残疾人也可以胜任。我既然可以坐在轮椅上管理一个监狱，当然也能管理一个杀人集团了。”
“判断嫌疑人，动机也是不可缺少的，你拥有爵位、官衔、丰厚的薪俸、体面的生活，有什么理由要做这种事情？”
“也许我对现在的社会制度，有一种仇恨——我是亲王的私生女，就自动被摈弃在贵族圈子的外层，只能分到一点点权力。帝国的高级权力，只是一百多个血统纯正的高级贵族操纵的寡头政治。被一群比我蠢的人管理，我感觉愤怒、要反抗，不是很自然的么？”莱碧安越说越兴奋，几乎手舞足蹈起来，“魔花匠的意思，不一定就是把尸体处理成花那么简单，也许，我们要做的，是修剪昂戈雷焚帝国这株巨大的、年迈的、盘根错节的植物。剪掉那些老化歪曲的枝干，给新鲜血液生长的空间。”
耀扬笑了：“如果你这样的人都要反抗，那岂不是大半个帝国都要反了？”
“这世界上大多数人只求温饱，但也有一些人，想要的更多。”莱碧安摇动轮椅，逼近耀扬，仰着脸问他：“如果只要有饭吃有衣穿有房子住就满意，你为什么那么拼命努力去远东当炮灰、自己去查魔花匠的案子？你不过是为了一个姓！转户籍、作平民之后的生活，跟当一个有许多外快拿的小巡警，好在哪里？”
“我不是为了一个姓！”耀扬愤怒地叫了一声，他镇定了一下情绪，蹲下来向莱碧安解释：“我不光是为了一个姓，我是为了活得有尊严。”
莱碧安用跟他一模一样的语调说：“我也是。”
“我是人不是猪，光是好吃好穿我不满足，我也要活得有尊严！”莱碧安的声音越来越高亢，“我要站在最高的舞台上，散发我自己的光彩！在这个制度下没有我的位置么？我自己弄个位置出来！”
耀扬摇头：“你不是的。”
“为什么？”
“尊严不可能用阴暗的手段攫取，必须光明正大地获得。”耀扬庄严地说。
莱碧安忽然笑了，笑得耀扬有些恼火：“是你先开始演习的，我配合你，你又笑？”
“不敢不敢，我只是没见过这样的审问方式，你在远东都是以德服人么？”
“他们是兽人，你是你。”
耀扬这句话出口，忽然觉得太过亲昵，愣在那里，莱碧安怔怔地看着他，耀扬更加尴尬，想转过头去，又因为说不出来的原因没有行动。
过了好一会儿，莱碧安忽然捉狭地笑了：“这是《开国英烈传》里面、卫斯列特的台词，对吧？”
耀扬的脸红了。
“你不喜欢看书吧？只看传奇小说，不看历史书，对不对？”
“我不爱读书，传奇也都是去茶馆听的。”耀扬老实承认。
“传奇跟历史的区别，就好像一个女人化妆时跟卸装后，懂吗？每一段光明伟大的传奇，你去仔细翻看一下历史，就能看到许多阴谋诡计，许多自私贪欲。”
“好吧，别人怎样我不管，我自己的光荣，一定要光明磊落地获得。”耀扬说，“所以，我不会拷打女人。”
“那好，我们换一个人。”
莱碧安摇着轮椅退回办公桌后，按下桌上的通话器。“喂，卫兵，把舍尔带上来。”
听了这话，耀扬脸色刷地变了。
莱碧安笑嘻嘻抬起手：“逗你玩的，我这里还没接电源，怎么通话？”
“你是真的打算审讯那些234师军人，造个谋反大案出来，对不对？”第二天清早，耀扬第一个来见新任稽查长，两眼带着血丝，显然一夜没睡。
美貌的女人嫣然一笑，点了点头：“恭喜，你的政治嗅觉进步了。”
“我不懂什么政治嗅觉。”耀扬顿了顿，似乎明白了莱碧安指的是什么，又补充一句，“也不需要。”
“在这个国家，人人都需要。”
耀扬没有心情跟她讨论这些高深问题：“请你……不要这么做。”
“抱歉，这是我唯一的路。”
“为了你的两条腿，要牺牲几百上千人的性命，就算你能走路了，晚上也睡不安稳。”
“反正我现在晚上也睡不安稳，你试试看连续几个小时躺在那里不翻身，你就明白了！而且我也不打算草菅人命，万魔塔里大多数人都是终身监禁，在这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待一辈子，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我这个人你应该清楚，我最讲究公平交易，如果有人帮到了我，我会照顾好他的家人，不是比一个在这里一边老死、一边悔恨自己让全家人在外面饿死的好？”莱碧安口齿伶俐，说话说的快极，耀扬想插嘴，却无从开口。
好容易莱碧安的话告一段落，耀扬有些激动地说：“除了神，谁也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生命，更何况你还想用人命做交易！”
“好一个信徒！你跟我说这种话？你在远东那么多年，手上有多少条人命？”
耀扬坦然地说：“我没有杀人，那些都是兽人，非我族类！”
莱碧安笑笑，摇摇头，说：“好，我明白了，你走吧。其实，这里的工作不适合你，或者你辞职回家开餐馆去，可能会更幸福吧。”
“等你的伤好了，我会辞职的。”
莱碧安看着耀扬，一向大大咧咧的脸上露出凄凉的表情。
耀扬不忍心看她的眼睛，低下了头，低沉地补充了一句：“人命关天。”
“人命不能做交易……人命不能做交易……”莱碧安苦笑着摇摇头，“这世界上，一切都是交易，所有人都在交易生命。你因为黄欢帮你们家保住餐厅就跟她结婚，不就是用你自己的生命去换一小笔臭钱么？”
“那不是交易，那是情义。”耀扬平静地说。
“情义？又日久生情了？还是你根本从来都没有放弃过那个水性杨花的小女人？”
“你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妻子。”耀扬抬起头，傲然地看着女长官。
莱碧安有些错愕地看着耀扬愤怒的表情，漫不经心地挥挥手，说：“好啦，说了这么半天我也倦了，你出去吧。”
少年犹豫了一下，带好帽子起立，俐落地敬了个礼，然后转身推开大门走出去，反手轻轻带上门，并没有回头。在缓缓合上的门缝里，那办公桌背后美貌女子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少年从未见过的表情。
恶毒而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