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性与犯罪心理学
在街角两棵大槐树后面，有一个小小的饭馆，早上卖早点，中午晚上卖廉价套餐，也有便当外卖，下午还可以喝茶。此刻耀扬就坐在靠窗的那张桌边喝茶，这里是很理想的角度，可以看到彩虹会馆的整个正面。
黄太平进饭馆坐在耀扬对面，耀扬替他倒了杯茶，问：“你觉得怎样？”
黄太平点点头：“阿肥一说谎就流汗，那柴禾妞的来路一定有问题。可是我等阿肥的时候问了两个妈咪，都说那个阿薇在银城没什么亲友，平时很少出门，天天杀人的话，她不会有时间的。就算是她能用催眠术遥控别人自杀，也没办法让死者把自己的肚子切成花吧？”
“相信我了？”
“你怎么问出来的？没对那贵族寡妇动粗吧？”
“没有。”
“那你威胁人家了没有？”
耀扬耸耸肩，算是回答。
“耀扬，不是什么事情都要用暴力或者拳头解决的。如果你想在这个世界上活得好一点……”黄太平说到一半，看到年轻的搭档一脸的不以为然，摇摇头不说了。
老板拿着电话叫黄太平，说是找他的。来电话的是黄太平在帝都警察局鉴证科的熟人，告诉他刚刚接到报告，又死了一个人，这次是个军部人事处的贵族军官——又是坚定的荣民反对者。
“难道不是阿薇？又或者她真能让死者自己走去弃尸地点？”黄太平回来告诉耀扬这个消息，耀扬却面带微笑。
“你知道她是怎么作案的，就赶紧告诉我，我一思考就掉头发——别让我的头发白白牺牲啊。”黄太平夸张地拢了拢自己有些稀薄、但还说得过去的头发。
“阿薇不是一个人，她们是一对双胞胎。这就是为什么她总是神秘兮兮地带一块面纱——双胞胎再像，毕竟也会有被细心人看出来的可能。”耀扬拿出一块显然是偷偷撕下的报纸：“这个阿薇真名叫普莉丝薇，她妹妹叫普莉丝姿。《罗林郡时报》说，当时远东兽人袭击了普莉丝家的农场，拉斯特中校率领部队火速赶到，但只救下了这一对孤女，那位善良的拉斯特中校收养了她们。”
“小时候还挺可爱的，不过这种面相长大了都好看不了……”黄太平捡起报纸端详照片，“真相是怎样的？恋童？还是奴隶买卖？”
“……”
“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变态，只是做警察做久了。”
……
“请问阿薇小姐，你为什么对我隐瞒认识燕子的事情？”耀扬走进彩虹会馆，逼着阿肥再次叫出阿薇，进行第二次问话。
“我怕惹麻烦。”如同预料中一样，阿薇镇定地提供了相当可信的理由。
“你是哪里人呢？”
“我是普鲁郡的。”那里是东疆最东的郡、嵌进远东丘陵区里的一小块平原。
“我想看一下你的相貌，请摘下面纱。”
“我拒绝，我是普鲁郡修女院修女班的学员，我的面貌，决不能让……你看到。”
“你是见习修女？”耀扬大吃一惊，按照希谛教教义，修女的确要终身戴面纱，而且不可以被除了高级神职人员以外的人看到面孔，但是修女怎么会跑到妓院来打工？
阿薇解释说，因为战争和魔法衰微的关系，这些年民众对教会的捐献越来越少，而修女院又不能从事募捐、祈福等宗教仪式，只靠民众主动献金来生活。他们的修女院经济难以维持，就把所有的年轻修女和见习修女派出来，到尘世间赚钱。
“你们的院长知道你在干这个么？”
“不知道。我相信神会理解我的心意，但她不会的。”蒙面女郎很平静地说，“《希谛大神言行录》第13卷第140页第3节记载了这样一件事，神在失去魔力的时候，走到海文俄斯地方，遇到一个拥有并奴役着许多丈夫的女酋长，女酋长拿出食物款待神，条件是要求神看着她与她的众多丈夫行淫。神接受了条款，享用了食物和饮料，然后自行离开。女酋长被神的威严所震慑，不敢阻拦。希谛大法师梅尤理九世的《言行录解注》中说，这个故事是教育信徒，为了希望与真理在人间的存续，真正的希谛信徒可以与任何未悟的愚人达成暂时的条款，甚至做一些不洁的行为。”
坚信不疑的语气，倒背如流的神学知识，令耀扬几乎相信，面前的确是一个年轻的宗教狂，但他还是要进行最后的试验。
“那好，我告辞了。”
“就这么走吗？”阿薇忽然换了一个语气，“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可以进行哪些不洁的行为？”
神秘的蒙面女郎，狂热的修女，虽然没有赤裸裸的视觉诱惑，却更具神秘感，而“未知”正是最令男人心动的元素。
耀扬也不禁有些脸红心跳，他定定神，忽然想起当初蓝莲花里那个妓女琪琪说过的话。
（有时候特别放得开，有时候又腼腆得好像刚下海的大小姐。——双重性格？或者说，在被恋童癖者“收养”的日子里，两姐妹对于性形成了两种完全不同的人格？）
耀扬微笑起来：“想不到你蛮会挑逗的——你的一些同事跟我说，你有时候腼腆得像个刚下海的大小姐，就好像燕子一样。”
阿薇耸耸肩，引用《希谛大神言行录》的一句箴言：“人生短促，世人的种种误解，不可能一一解答。”耀扬的眼睛一直盯着她，注意到她听到自己那句话时，身子微微一颤。
“如果想到什么关于燕子或者案情的事情，请到西北三所告诉我。”耀扬站起身，忽然说：“祝你尽快筹到足够的钱回家去。我去过你的家乡，很美的地方，夏天的时候，牧场上开满了牛角花。”
“是啊。”阿薇有些失望地回答。
耀扬激动得几乎要浑身发抖，拼命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普鲁郡虽然在东疆的最北角落，因为三面被丘陵包围，气候相当温暖，那里都是农田，根本没有牧场。所以……
……
“所以……就是她！”耀扬斩钉截铁地说。
“牛角花，原来是一语双关啊。”黄太平听耀扬说完这两姐妹的故事，说：“这么说来，她们要杀拉斯特，也很有道理。”
“对。”耀扬叹了口气，“我也不忍心抓她们。”
“做警察的就是这样，越是重犯，身世凄惨的越多。但是你不抓她们，她们一定会继续杀人，并且一定会杀到无辜者的头上。每一个凶手的背后，都有一个悲惨的故事。可是世界上有许多同样不幸却没有犯罪的人，我们没有时间同情他们。”
耀扬明白老搭档在含蓄地开解自己，笑了笑，没说话。
黄太平给耀扬倒了一杯茶：“我不愿意做刑警，宁可一辈子做个小巡警，就是因为我受不了这些折磨人的选择。许多凶徒都很可怜，又不得不抓。”
“黄叔，谢了。”
“可是，她们为什么要杀那小妓女？”
“燕子之所以会死，可能是因为她的性格过于像姐姐，引起了妹妹的仇恨。”耀扬从包里掏出一本书放在桌上，“关系亲密的两个人，对于性如果有截然相反的态度，会引起一种潜意识的仇恨。但是姐妹不会互相残杀，燕子就是姐姐的替代品。”
黄太平拿过书来一看，是耀扬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一本《性与犯罪心理学》，“想不到你居然是个读书人。”
耀扬红着脸一笑：“我希望转户籍做平民，就是为了当上刑警之后，能去上夜校，修一门大学课程。”
黄太平端详了耀扬片刻，给他下结论：“狡猾的小子——扮演上进青年欺骗岳父。”
“是啊是啊。”耀扬笑着转移话题，“可是其他的死者跟她们姐妹的交集我还找不到。女神官、老将军、财政部管查账的小官、军部人事处的人……”
黄太平一拍桌子，“直接抓回来问。”
耀扬抓抓头发：“没理由，怎么抓？”
“随便想一个——警察想抓个人回来还不容易？”
耀扬端着茶杯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来。
“算了算了，教你一招吧。”黄太平从警服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抖开来递给耀扬。
“空白逮捕令？这章……”耀扬发现上面的钢印有问题，小声问：“假的？”
“他们看不出来的。”黄太平大手一挥，仿佛广告代言人，“台阶巷瘸腿老袁的假章刻得真好，拿在手里一晃，谁也看不出来。”
“回所里办手续的时候，人家也看不出来？”
“把人直接带进审讯室，问出证据来再补一张，就没问题了。”
耀扬看着黄太平：“黄叔，您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很火爆的警察吧？”
“为什么要说也？你觉得你自己很火爆么？你差远啦小子。”黄太平牛气冲天地乜了耀扬一眼。
耀扬找了支笔，在逮捕令上填上普莉丝薇的名字，到了“涉嫌________（行为）”的部分，又卡壳了。
“写窃盗，最简单了。”黄太平指点耀扬，“抓她的时候要留神，这小妞没准有两下子，彩虹会馆的头牌绯梦师，可不像魔法学会的荣誉会员那么好当。”
“不怕，我天生不会被催眠。”
“难道世界上只有催眠这一种魔法吗？小心点小子。”
两个人正说着，忽然一起住了口，外面的街上，几辆警车呼啸而来，停在彩虹会馆门口。
耀扬愣了：“他们也查到了？”
黄太平摇摇头：“不可能，刑警队的人可没你那样的胆子，去逼问贵族的隐私，而且，要抓人的话，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开警车来。”
一阵凉风吹过，乌云四合，天阴得好像要拧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