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十七场)秘闻

首页
  (第十七场)秘闻

  “忍之一字岂非常一生忍过却清凉。常将忍字思量到忍是长生不老方。”
  “你在念什么经?”曹娥秀好笑地看着秀儿。
  “《布袋和尚忍字记》这一出戏姐姐没唱过吧。”
  “没”曹娥秀大摇其头:“你姐姐我别的都能演就是这癞头和尚没办法最起码的一条我不能为了演个和尚就把自己剃成光头吧。”
  秀儿笑了但很快又敛容低眉道:“刚才姐姐说要替我家出头的时候我就在想着这出戏。”
  其实并没有刻意要想而是这出戏的戏文自动出现在脑海里。
  乍一听到曹娥秀说要给她家报仇的时候秀儿是振奋激昂的因为姐姐真的死得很冤很不值而姐夫勃勃家又欺人太甚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是再往深里一想秀儿就陷入了矛盾中。
  因为真要追究起来蕴华姐姐是受不了婆家的气自杀身亡的并非他杀。即使告到官府去也没有要对方偿命的道理。更何况不鲁花家还是蒙古贵族如今可是蒙古人的天下。
  想明白了这点秀儿就对曹娥秀说:“多谢姐姐仗义报仇的事还是算了吧。人死不能复生即使杀了那鞑子一家我大姐也不会再活过来了。”
  怕就怕到时候不仅曹娥秀引火烧身就连自己的父母妹妹都跑不掉。
  “你害怕人家反噬?”曹娥秀问。
  “是的我害怕”秀儿坦然地承认:“我爹娘都是单纯善良的人以前家里比较富裕他们养尊处优惯了没受过什么苦。妹妹们年纪都还小花骨朵一样更经不起折腾。我不想他们有事。”
  再不平再不甘也不能让活人为死人陪葬。
  曹娥秀拍了拍秀儿的手说:“放心我说的报仇不是要杀人见血。杀人不见血才是高手。比如让那家人失去权势失去财富变成一无所有的穷人。像你姐姐的婆婆那样的人平日里耀武扬威惯了一旦沦落成穷婆子别说家奴就连饭都没得吃了她还狠得起来吗?不管她是什么族丧家之犬照样是贱民比汉人还贱。汉人里面也有很体面很得势的比蒙古人还得势如已故的刘太傅刘大人就号称“帝师”连大元的建制都是他老人家一手制定的。”
  “姐姐说的可是那个写《藏春散人集》的刘秉忠刘大人?”
  “就是他。你家里有他的集子?”
  “有我还记得他填的一小令呢。”
  “是不是那‘干荷叶’?”
  “正是。”
  于是两个人坐在床头齐声念诵起来:“干荷叶色苍苍老柄风摇荡。减了清香越添黄。都因昨夜一场霜寂寞在秋江上。”
  念完曹娥秀开玩笑说:“秀儿你若是到行院落籍我们这些人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姐姐何出此言?”
  “你扮相好又读书识字若肯落籍绝对会红透半边天的。”
  秀儿不以为然地说:“若论读书识字难道你不会?唱戏的人都会吧不会怎么看戏文。”
  曹娥秀摇了摇头告诉秀儿道:“行院的姐妹都是苦出身一般刚来的时候都是大字不识的进了戏班才开始读书识字。但师傅不可能供着她们读书吃白饭吧所以她们只好一边学一边上台演。看戏文也是认一半猜一半实在不行就请识字的人念自己再一句一句地死记硬背。”
  “死记硬背?那么长的戏文那得多久才背得下来。”秀儿感慨地说。
  “是啊”曹娥秀的语气中有着不忍和恻然:“一出新戏下来她们就日日夜夜地背。师傅限令每天必须背多少背不出来是没饭吃的不仅没饭吃有时候还要罚跪、挨打。”
  原来对戏班的人来说连识字都是一项巨大的优势。秀儿对自己心中的打算越有了信心。
  曹娥秀接着说:“这也是为什么我要串那么多戏一会儿演男人一会儿演女人的主要原因。我是很小就跟着师傅的到能上台时已经基本上会自己看戏本了。不像那些进戏班比较晚的师妹要念熟一段戏文都得大半天。可是戏不等人书会的人每写出一部新戏几个戏班抢着要抢到了的就得赶快上。因为戏迷们都知道你在排新戏一个个脖子拉得跟长颈鹿似的天天催着等着看呢。越早上越能招徕观众不然别的戏班也许排出别的新戏了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观众都往他家跑吧。”
  秀儿好奇地问:“你们唱的戏都是书会的才人们写的吗?”
  “大部分都是吧也有其他人写的。”
  “京城里现在哪个书会最有名呢?”
  曹娥秀横了她一眼:“明知故问当然是你爹他们的‘玉京书会’了然后就是‘元贞书会’大都就这两个书会最有名了。”
  再给曹娥秀斟上一杯茶秀儿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姐姐做你们这一行的挣钱多不多?”
  “多当然多。你到戏园子里看过戏吧?”
  秀儿点头道:“看过看过好多回呢。我爷爷在的时候那时候家里还住在仁寿坊的大宅子里爷爷老了不爱走动总把戏班子请到家里来唱。爷爷过世后爹娘请人回来少了出去看戏多了凡新戏上演不管票子多贵一定去看场的。家里孩子多不可能都带上就抓阄每次带两个去。我运气好十有八次是我抓到。”
  “你去过就应该知道只要是有名的戏班子再遇到好一点的戏本子基本上都是爆满的。尤其是场你也说票价贵可见是很赚钱的了。”
  秀儿正想说什么曹娥秀突然话锋一转:“但这些钱都被老板赚去了唱戏的人是落不到几个钱的。”
  “啊?”因为有点意外有点失望秀儿惊讶地叫出了声。
  曹娥秀轻轻一笑道:“你要是想通过唱戏赚到很多钱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钱都被戏园子老板和班头赚去了最后分到唱戏的人手里的也就一个零头而已。”
  秀儿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说:“那这房子不是姐姐的?”
  “是我的。”回答得很干脆。
  “可是……”你刚才明明说你没钱的嘛。
  “这房子就是你看到的那个男人送给我的。”
  秀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些成*人的交易她再早熟也只是似懂非懂不敢轻易开口评价。
  “所以”曹娥秀最后总结道:“唱戏的名角可能有很多钱有房有地有大把的金银珠宝但这些决不是通过唱戏得来的而是通过其他乱七八糟的渠道得来的。其中稍微干净一点的可能就是戏迷送的礼金、礼物等。其余的像我这样的长期包养短期姘居偶尔苟合都是肮脏钱。”
  秀儿瞠目结舌彻底变成了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