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躲避
飞沙走石，从坡岩滚落下来，芊泽的惊叫声随着趺落，愈来愈远。崖边围簇了一群面色惨白的人，个个探头下望。单喜更是吓的腿软，瘫倒在地，仓惶道：“皇……皇上……”
端睿王倒是平静，却也掩不住眉宇间的忧心似焚，他一挥袖厉声吩咐：“下去寻找！！”
“是，王爷！”
这戈壁大漠陡峭之地，十分之多，又爱好集结一起，搜寻起来并不轻易。但好在这坡不比得崇山峻岭，攀爬不下。若是绕过高处，直捣底部，还是可以寻到踪影的。于是军士们被分做三路，分头行事，从不同的方向寻觅起来。端睿王想给祁明夏一队人马，刚欲折身命令，却见他以迅雷之势跳了上马，奔跑而去。
刘钦上前与端睿王说：“将军他叫我禀告王爷，他从北面下去找，他一人尚已足够。”
端睿王蹙起浓眉，狭长的黑眸里闪过一丝无奈，他摇了摇头，却并未多说什么，只和刘钦吩咐：
“你带云翘回去。”
“是。”
刘钦拱手领命，回身欲喊云翘，却见云翘蹲在那匹疯马旁，苦思冥想。那马儿现已筋疲力尽，口吐白沫的瘫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搐。云翘检查了它全身高低，却未有现丝毫的不妥，不禁怀疑：
“这马好端端的怎会疯了！？”
她想不出缘由，便起身狠狠踹了那马一脚，继而泪如雨下：“你个害人精，你把芊泽赔给我，赔给我！！”她连着踹了许多脚，愈歇斯底里。刘钦见她伤心忿然，想上前禁止，哪知黎紫却捷足先登，先他一步扑了过来，以柔荑挽住云翘：
“郡主，郡主莫要激动。”
云翘却不理，大哭：“都是我没有拉住她，这下可好，怎么办，怎么办啊！”
黎紫伏在云翘身上，梨花带雨的哭：“郡主莫要怪自已，这不是郡主的错。”
她哭久了，一张小脸上泪痕交错，却又盯着地上的马尸体，轻喃：“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事情怎么会这样……”她一对婆娑的泪眼愈朦胧。云翘见她比自己还伤心，一时收住了抽泣，心里感叹：想不到芊泽对她误会极深，她却依旧担心她的安危。
这样心善的女孩，到哪去找？
想罢，云翘便搂过她，一同嗬嗬痛哭起来。
而这一幕却落进了刘钦眼里，仿似一根尖锐的针刺在瞳仁。他没有持续上前，只在原地，暗暗的眯了眯眼，眼力紧紧的锁在那红女子身上。
良久……
※
身材像被极细的锯片划过，四肢百骸都阵阵痛。芊泽感到自己被摔成了齑粉，再也拼凑不回。她使劲想睁眼，看看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却偏偏力不从心。她咬牙牙关，手指挣扎了一下，不时，她感到什么人，正向她走来。
黑影把阳光遮去了半边，洒下一片阴翳在芊泽的脸上。她朦胧的睁眼，视线里一片含混，只瞧见那抹黑影动了动。
他似乎伸出手来，抱起了她。
果不其然，她感到自己被捧起，不再磕在那石突突的地上。她被抱的那样警惕翼翼，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到不可思议。她枕着他的胸膛，感到火辣辣的一边脸，稍稍不那么疼了。这一刻，她想，就如此睡着了，就好了……
然，她想起了自己落崖的事，更想起了，她把皇帝也撞了下来。
倏地，她睁大惺忪半阖的眼帘。
本是如烟般柔亮月白衫，此刻已染上累累尘埃，其上，便是男子俊削的下颚。芊泽‘啊’了一声，身子扑腾起来。祁烨低头，颇为不满的望着惊恐失措的女子，他并不说话，只把手禁锢的更为牢。
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撒手。
“啊……”
芊泽像喊‘皇上”却立马忆起自己是个哑女，顿时捂住嘴巴，僵着身子不动。余光里，祈烨的唇角玩味的向上勾起，他掂了掂手上的人儿，低沉而沙哑的启音：
“你不重，朕能抱得起。”
他语色平庸，却有着不如反驳的威慑力。芊泽赶忙噤若寒蝉，伏下脸一语不。半晌后，当她已适应这般为难的状态，她便抬目四下顾盼。这是一片坎坷的荒地，细长而狭窄，宏大的砾石岩被风化成陡峭的山坡崖壁，错落有致的缭绕在他们身旁，仿似一个宏大的迷宫。
芊泽又仰起脸，举目张望。
他们应是从那宏大的坡上掉了下来，落进这砾石峡谷般的处所。这里草木鲜少，缺乏水源，不是一个长久逗留的处所。可前方偏偏蜿蜒回旋，望不到边际，他们像是被夹在两座巨山的缝隙当中，漫无目标的游走。
打量这地里环境后，芊泽愈忧心忡忡。
这该怎么出去啊？
“怎么，你在担心？”
祈烨觉了芊泽的心思，勾一问。他狭长的潭目突兀的撞入芊泽眼帘，芊泽一屏气，刹那就别过脸去。她不敢直视他，每一次让他瞧见了，就仿似会被他从里到外，一并看穿一般。她畏惧这种无助而赤裸的感到。
祁烨一愣，旋即锁了锁俊眉，沉默的持续前行。
芊泽感到靠的这般近，总是不太安全，她于是便扭了扭身子，伸出两只小手比划起来。
“你要下来？”
祁烨一挑俊眉。
芊泽怔怔点头。祈烨猝然止步，凝视芊泽。他只是看了一刻便让她惊恐失措的乱瞟清眸。不时，他却展颜笑了笑，轻轻的搁下她：
“自己走吧。”说罢，他便转身径直走开，芊泽忙不迭跟了上去。
男子长身玉立，行在芊泽前方，他走的不快，且步均匀，像是有意在等身后的孱弱女子。芊泽默默追随，眼力偷偷地盯在他俊朗的背影之上。他的黑披了满肩，像流墨一般，倾注而下。
她痴然的凝视他的背影，感到这一刻似曾相识，这一刻恍如隔世。
想时，女子的瞳仁里，蓦地黯然下来，有回想的光荣在眸底跃起。
“啊呀……”
芊泽想的太过入神，脚下竟踉跄一下，险些摔倒。原是他们已走上了荆棘的石丛当中，每一步都颇为险峻。祁烨见她吃疼出声，回过神来，邪肆的笑：“这么不警惕？”
芊泽脸稍稍一红，示意没事。祈烨则折回身，持续先行，只是在他迈开下一步时，却突兀的多加了一句叮咛：
“跟着朕走。”
——跟朕走。——
仿如时间回溯，记忆在一瞬间被迸开，散成星星点点的光线落在芊泽眼前。那光线漂浮在眸里，渐渐涌了出来，化作朦胧的泪水。芊泽没有抽泣出声，只是埋下脑袋，莲足轻移。
她踩在他的脚印处，他走一步，她就跟一步。
他的每个脚步，都细而小，正好她能踩的上。
脚下砂石成群，宛如一片灰蒙蒙的海洋。她却随着他行走自如，不用担心会跌倒扭伤，更不用担心找不着方向。
“这边走。”
他侧身时，会低沉吩咐，却并不偏视。芊泽提起碍人的裙摆，些小跳跃的翻过大石。祈烨搭过手来，温热的掌心握着她娇嫩的柔荑，待到她跳下时，又松了开。就这样，两人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行。
细长的峡谷仿佛无穷无尽，天地间，他们渺小的像一粟尘埃。然，这种神奇的感到却让芊泽倍感窝心，仿佛他们远离了尘世，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她仰开端，看见狭隘的一溜天空里，有白云浮动，飘然而过。
白云印在她眸间，她的瞳仁瞬时便成了一块通透的翡翠。
忽地，她竟想笑。
而此时，前面的男子却突地停了下来。他像是现了什么，竟躬下身去寻。
两块交错相依的砾石间，有一抹清丽的白色。它绒绒的花茎从黑暗中萌生而出，绽开了一朵出尘不染的花靥。它有简略的六片花瓣，淡雅而崇高，在清风中微微摇曳。然，它的头是低着的，仿似在黯然神伤。
祁烨深深望着它，却在下一刻把它摘了下来。
此时，芊泽还仰着脸，却感到一道影子拂上她的耳际。
祁烨把这朵花插在她耳翼鬓侧，松绾的细中。他插的那样自然，纤长的五指柔和的触碰到她冰冷的耳瓣时，还微微理了理她落下的碎。芊泽一顿，缓缓的把小脸低下，男子那抹淡然的笑意，便在眼帘中，逐渐展开。
有风拂过，温柔的吹捧他月白色的长衫，衣裾飞扬，宛如深山里种下的一块通透的白玉。
天地间霍然静谧，他的笑亦是无声。
芊泽发抖的抬手，摸了摸鬓角的花。她狠狠地眨着眼，仿似要强忍着眼中欲夺眶而出的泪水。祈烨却一勾他飞散而起的黑，笑曰：“这花，叫芊泽。”
“它生在这里，感到孤寂。”
虽赌气勃勃，却不免内敛忧伤。在这荒野之地，只有它独自生存，久了，会不会感到孤单无助呢？
“花，也是会孤单的。”
这是祈烨含着笑意的最后一句话，他疼惜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只见她紧抿嘴唇，下颚不止发抖。她认为自己忍住了，可那颗颗滑落的泪珠儿，已经出卖了她。他想，她定是已经泪眼婆娑，朦胧的看不清他了，才会这样自欺欺人的攥紧双拳。
此时，她鬓角上的芊泽花心，正落下了一枚黑石种子，祁烨接过它，放在手心。
他看了看，又说：“送给你。”
芊泽垂眸，泪又扑哧而下。她发抖的接过他掌心的黑石，放在指尖细细摩挲，她竟不知该如何。祈烨却侧过身，笑着说：“它逝世了，也就不孤单了。”
说时，他本是极黑的眸子，更是染是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但只是一瞬，他有勾起唇角，笑曰：
“那么，我吹一支曲，葬了它吧。”
说时，他从地上一株野草上拔了一根细长的叶柳。他把它搁在唇下，顿了一刻后，才吹响了。曲声婉转动人，如蚕丝一般温柔婉转，像一位落凡的仙子，带着一丝隐逸的忧伤，翩然起舞。只是，它亦有高扬之处，音色跃起时，就如同展翅而飞的白鸽，冲破天际。
可这曲，为何如此熟悉。
芊泽定定的站着，一丝不芶的倾听。她的泪愈不可遏止，面前的男子聚精会神的吹了这一曲时，她几欲看见了那瞥火红的身影，与之重叠。
他们的头颅会不约而同的仰起同一个高度，只是稍稍的抬起，却把俊削的侧脸与天际相融。
他们的眉都微微锁着，眉心里凝聚着一丝一缕浓到化不开的忧伤。
芊泽不知道这些音符是怎办钻进她的耳里，又怎般直刺她的心底。她只知曲闭之时，她却有一刻的恍惚。
她想，假如时间就从现在开端。
她不是芊泽，她只是这张脸的主人，一个才刚刚和他相遇的女子。
而他亦不是君王，只是一个在绝壁峡谷中萍水相逢的人。
他为她摘了一朵芊泽花，夹在她耳鬓。
他为他吹了一曲世间最动人的曲子。
她是不是可以报以微笑，说一句：“好好听。”
他们是不是可以从这里出，忘记过去。去一个没有战乱，没有纷争，没有仇恨的处所？
芊泽想时，男子已缓缓放下手中的叶柳，他静立在原地半晌，仿似在思付一件极为重大的事情。芊泽眨了眨眼，眼见他渐渐侧过脸。
他薄唇轻启，说到：
“我们可不可以，躲在这，再也不出去……”
不出去……
芊泽清眸一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