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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何为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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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何为醉

  
  叶儿跟马夜学的不是写意山水画,是最费功夫的工笔画;要呈现工整、工细与工丽的画风,须以细致的刻画、准确的造型和精微的色彩来描绘花鸟鱼虫,最漂亮的,当然还是传神的古典美人图。
  碎雪园是学习工笔化最好的所在,江南园林处处风景,每一个细节都被精心设计。
  叶儿在水阁内伏案学画,面对的是盆瘦梅;马夜也没闲着,以叶儿为模特,带着眼镜画一张侍女图。
  午饭自然是在碎雪园吃,却分成两桌。竹道士和柳伊兰在系云轩那边,柳伊兰不想与叶儿照面。
  马夜对叶儿真的很好,对祝童就有些冷淡,温一壶黄酒在碎雪园侧暖房里,为的是照顾叶儿的身体。
  回程的路上上,叶儿还在打趣梅兰亭,说是梅姐爱上那漂亮的道士了,是不是其中有什么缘故呢?
  梅兰亭只笑没回答,问的多了,就把话题引到祝童这里。
  回到上海,天已经黑了,梅兰亭要请客,也不管客人愿意不,一直把车开到锦江饭店内。
  她似乎是这里的常客,没费周折就进到三楼包间里。
  “有钱很了不起吗?”梅兰亭喝下两杯酒后,腮边升起红晕,看着祝童问。
  “有钱是了不起啊,但是,别人有钱与你何关?梅小姐也有钱啊。”祝童陪她喝一杯,底下拉住叶儿的手;一天两个人都没说几句话,现在最想的是快些回家。
  “她要给我八百万,把我梅兰亭看成什么了,把我们梅家看成什么了?”
  梅兰亭这一句可把祝童惊住了:“谁要给你八百万?”
  “还有谁,柳伊兰,她要入股我的画廊。”
  “好事啊,叶儿,有钱人真虚伪啊,钱找上门都不要。”祝童不管叶儿的挣扎,只纂着柔软的玉手不放,手指还在叶儿手心轻划;当然就把敏感的少女弄的意乱情迷;现在梅兰亭的话有些敏感,他不想让叶儿听太多。
  “她的钱——哼!李医生,她如果给你八百万,你要不要。”梅兰亭也感觉到不能在叶儿面前说很多,反问道。
  是啊,没有人会凭空给出那么多钱,小骗子总是阴谋论挂帅,不会轻易落人口实;没回答梅兰亭的话,转头看着叶儿清澈的眼眸:“我只要能在叶儿身边,别的都不重要。”
  叶儿终于不再挣扎,反握住祝童的手。
  这个夜晚,梅兰亭喝得酩酊大醉;祝童知道,不全是钱的原因。
  最后是祝童和叶儿把她送回去的。
  祝童问的最后一句话是:“你需要这八百万吗?”
  “谁不需要钱?你因为画廊那么好做啊?包装画家需要钱,收藏好画需要钱,组织展览也需要钱,做广告更需要钱;不做就是等死;我不能总靠卖爸爸的画支撑吧?”梅兰亭有点失神的看着手里酒杯:“她说八百万要我三十的股份,还要派个副经理来,我可以拒绝吗?可以吗?”声音越来越低。
  “回头给我电话吧。”祝童借叶儿去卫生间的机会对梅兰亭说,她点点头,明白祝童的苦衷,叶儿到底不是江湖中人,这样事说得多,对小骗子的身份不利;他一个医生不应该有那么多的见识。
  梅兰亭的画廊在黄浦江畔,距离外滩不远,位置很好,面积也不小,重要的是房屋产权是马夜的;梅兰亭就住在画廊附近的高层公寓内。
  又一个醉鬼,叶儿又一次心软,要留下来照顾梅兰亭,所以小骗子暂时自由,出门就拦住辆的士。
  “找家大些的网吧。”祝童对司机师傅说。
  大型网吧都有贵宾包房,祝童做的事见不得阳光,自然要躲在隐秘的角落。
  的士司机一连跑了三家,祝童才找到尖合适的包房,周末的上海,到处都是人。
  黑色钻云燕好象二十四小时都在线,祝童刚一呼叫,对方马上呵呵笑着钻出来。
  水中火:拿到了吗?
  黑色钻云燕:小意思,这样的钱挣得太容易了。
  水中火:有难的,国务院难,你敢去吗?
  黑色钻云燕沉默一会,才发过来个苦笑:燕子要飞,不想进监狱。
  祝童下线,先把黑色钻云燕发过来的资料库杀毒,还不错,只发现两个木马;黑客们都具有强烈的好奇心,这很正常,基本上属于他们的本能。
  杀完毒,祝童先把资料库倒一份进随身携带的优盘,才开始查看。
  诚城物业的数据库不小,什么信息都有,但祝童优盘里有数据库搜索引擎,覆盖上去就能搜索任何一个客户的资料。这也是黑色钻云燕的作品,不过这样的小玩意儿是他送给徒弟的礼物,没收钱。
  吴家几个人的资料很快就被搜索出来,交易是很活跃,但是,祝童看不到任何一宗交易的成交价格,也看不到交易的房屋具体位置。
  没办法,祝童只有再次联系黑色钻云燕。
  水中火:这份东西不对,退我银子。
  黑色钻云燕:怎么会??燕子可是把他们的老底都兜出来了。
  黑色钻云燕不相信,祝童发过去一份不行吴的吴家人的交易记录。
  五分钟后,黑色钻云燕再次传过来信息:银子不退,你要的是资料库,这份被修改了,但我作到了该做的。
  水中火:不管,师傅不能骗人。
  黑色钻云燕:师傅没骗人,小火不能耍赖哦。
  水中火:师傅才耍赖,拿了钱办不成事,不是好师傅,我不要这样的师傅。
  黑色钻云燕:别着急,让师傅再想想办法。
  又是五分钟后。
  黑色钻云燕:恢复不了,除非师傅把人家的电脑抢过来,退你钱好了。
  水中火:不要钱,要东西。
  黑色钻云燕:那,我就没办法了。
  水中火:哼哼。
  黑色钻云燕:你哼什么?
  水中火:我要房产交易中心的数据库。
  黑色钻云燕:你是个疯子,不干不干,你去死吧。
  祝童发过去个冷笑,点起支烟再不回话了;进入一个聊天室看一群披着马甲的流氓打屁。
  对这个师傅的脾气,小骗子早掌握得一清二楚,他是受不了诱惑的。
  果然,十分钟后对方就沉不住气了,不断发过来信息,都是些劝他遵纪守法的说教,还教育祝童说,作为一个黑客,要有良心,不能侵犯公众利益。
  祝童没理会他,只不过隔一会儿发个冷笑过去,似乎在嘲笑对方的无能。
  半小时后,黑色钻云燕终于投降了。
  黑色钻云燕:你这个徒弟太过分,燕子早晚会被弄死的,好了,别生气了。
  水中火:师傅答应了?
  黑色钻云燕:有条件的答应。
  水中火:什么条件?我知道师父是最厉害的。
  这次,轮到对方冷笑了。
  黑色钻云燕:别丢马屁了,一、要五万银子。
  水中火:钱不是问题,谁让师傅帅呢。
  黑色钻云燕:你怎么知道师傅我是帅哥呢?
  水中火:别臭美了,我是说师傅的本事帅。
  黑色钻云燕:其实,师傅我长的是很帅。
  水中火:算你帅,五万银子可以,还有条件吗?
  黑色钻云燕:把名单给燕子,我替你采集资料。
  祝童思量着要不要把名单传过去,这是冒险,如果这样做,有暴露自己真实意图的危险;对方的信息又过来了。
  黑色钻云燕:我不能考出全部数据库,太危险。你如果不相信师傅,今后就别在找燕子。
  祝童只有冒险,现在也没别的路可走了。
  名单发过去后,黑色钻云燕沉默了有半小时,才再次回信。
  黑色钻云燕:他们下班了,数据库进不去。
  水中火:那要什么时候?
  黑色钻云燕:周一。
  水中火:不行,太晚了。
  黑色钻云燕:你让他们开机,或者让他们明天加班。
  水中火:我又不是市长。
  黑色钻云燕:燕子是市长吗?
  水中火:周一上午,十点以前。
  黑色钻云燕:可以。
  水中火:晚一分钟扣一千银子。
  黑色钻云燕:提前一分钟加一千银子。
  水中火:嘿嘿,信你一回。
  黑色钻云燕高兴了,发过来只低飞的燕子:其实燕子真的很帅的。
  水中火:不信,发张照片过来。
  黑色钻云燕:那就当燕子不帅好了,记得给燕子打定金。
  对话结束了,祝童关上电脑,坐在那里沉思。
  黑色钻云燕吹嘘过,能控制住与他交谈的对手的电脑,能偷偷打开对方的摄像头,小骗子不管真假,关上电脑总不会错的。
  以往每次做“生意”之前,他都需要安静的把整个过程多次在脑子检验,仔细衡量手中的筹码是不是足以制服对手。这次是个以外,可是说是小骗子遇到的新挑战。
  就如黑色钻云燕经受不住他抛出的诱惑一样,祝童也被这样的挑战诱惑着;但是,这次不同,他不能考虑失败的事,那将是灾难性的。王觉非一旦被吴主任换掉,就代表着这个人完了,祝童的手续还没办完,也许需要一个月的时间;现在出一点意外,都会让这件事半途而废。
  最怕的是王觉非经受不住刺激,他消除受贿痕迹的事情还没进行完,现在就离开海洋医院是灾难性的,如果对方想彻底整夸王觉非,神仙也保不住他。
  王觉非不是个坚强的人,连带着,祝童以前在他身上做的事八成就暴光了,小骗子的嘴脸将浮出水面。
  戴毛子对吴主任的调查好象走进死胡同了,祝童只嗅出一个突破口,还只是个假设。
  要证明这个假设的正确性就需要具体的大量的资料,小骗子历来相信自己的直觉,诚城物业资料库被修改证明,这个假设的方向是正确的。
  但是,周一是王觉非权利交接的最后一天,如果交接之前拿不到数据,会出现什么情况,祝童可没把握。他很不喜欢这样的局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寄托在一个虚幻世界的黑客身上,时间还卡得那么紧,这样的生意祝童从没做过。
  有别的路吗?难道只能冒险?
  祝童坐在网吧的贵宾包房里思索了两个小时,结果只有一个,等待黑色钻云燕的结果,相信那个虚拟世界中的师傅。
  黑色三星响起来,音乐是那么清幽悦耳,这是叶儿昨完给他设定的彩铃:汉宫秋月。悠扬的古筝声奏起,就代表叶儿在召唤。
  “梅姐睡了,我好倒霉啊;两天照顾两个醉鬼;李想,你在做什么呢?”
  “想你。”祝童移动一下身体,更舒服的坐在软椅上。
  “骗人呢,我打到公寓里,电话没人接,你还没到家吗?”
  “查房啊?”祝童轻笑着:“我在网吧,查点资料,公寓里的宽带还没通,无线太慢了,正好出来散散心。”
  叶儿有些内疚:“都怨我。”
  “小傻瓜,怎么能怨你呢,我正在感谢上天的恩赐。”
  “别乱说了,刚才姐姐打电话问我昨天为什么没回家,唉,好为难噢。”
  “你怎么说的?”
  “实话实说了,还能怎么说?”叶儿是不喜欢骗人的,面对黄海的妈妈就感觉很别扭。
  “姐姐没怪你?”
  “她没说,只是让我注意点啊;还有啊,姐姐到你们医院了,还好,人家都说李想医生很好的,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要不然姐姐非骂死我不可。”
  “嘿嘿,嘿嘿。”小骗子干笑着,脑袋上的汗可是瞬间渗出两层,骗子实在是件高风险的职业啊。
  苏绢是跑北京到上海的列车长,这次竟然到同仁医院去调查自己,这可真是没想到的突发事件;以前的李想在那里究竟表现的怎么样?现在的李想可不清楚,还好她没拿照片去比对。
  猴子说,李想是吸毒而死的,连身份都卖了,表现会很好吗?奇怪了,苏娟问的是同仁医院的哪个医生呢?明天上午苏娟就回来了,中午,见不了面了;叶儿要去黄海应酬一下黄海的母亲;晚上是注定要去叶儿家吃饭的,到时候要好好问一下,看李想的表现有多好?
  其实,正经的谈恋爱满有意思的。
  叶儿又说一句:“对不起。”
  “没事,只要对你好,只要你觉的好,我相信你。”
  “你早点休息吧,晚安。”
  两个人似乎真的心有灵犀,同时想到明天中午的尴尬事。
  说是不在意,祝童还是有些烦躁,挂断叶儿的电话后,顺手拨通王觉非的电话,语气就有点生硬。
  “王院长,你要做一件事,明天上午给吴主任打电话,要求他周一到你的办公室;最好把时间安排在下午。理由你来想。”
  “你有把握吗?”王觉非那边有些嘈杂,似乎有一群人在交谈。
  “只要吴主任到你的办公室,你就没事了,我来和他谈,到时候,你要把所有人都引开;和他的谈话只能我们两个在场。”
  “明白了,我会安排。”王觉非对祝童的厉害领教颇深,对祝童言辞的锋利更是佩服,知道他要亲自出面对付吴主任,听祝童如此有信心,本还提着的心扑腾一下落地:“李想,有没有兴趣过来一起轻松一下?”
  “不去,我需要安静。”
  “明白了,周一见。”
  王觉非的电话也挂断了,祝童举着电话在搜索,他现在有倾诉的欲望,想了半天竟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不知不觉,他拨起秦渺的号码,忍了忍,还是放弃了。都在一条街上,海洋医院的好多医生还在海洋医学院教学带学生,与秦渺的见面几乎是必然的,但是他就是没想好该怎么面对那个女孩,也许,逃避是现在唯一的选择。
  最后,祝童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半小时后,秦可强的的士停在网吧门前。
  “秦哥,我请你喝酒。”
  “好啊,去哪里?”
  “你是上海通,随便到哪里都可以,只要有二锅头,花生米就行。不过先找家书店,买几本书,秦兄知道这么晚哪里有书店营业吗?”
  “你想买什么书?”
  “经济类,最好是时效性强的。”
  一小时后,秦可强带祝童到一家北方菜馆,找个靠墙的座位坐下,点几个凉菜,要两瓶二锅头。
  祝童一直没说话,扭开瓶盖与秦可强一人执一瓶,碰一下就喝。
  大半瓶酒下独,秦可强才说:“喝酒不能解决问题。”
  “喝酒就是喝酒,没问题。诉说也同样解决不了问题。”祝童苦笑着:“秦大哥,上海这么大,我只能找到你这个不是朋友的朋友。”
  “苏小姐警官,你是江湖骗子;我只能看到一种结果。”
  “我不是骗子。”祝童低声吼到:“你要记住,我是医生,医生。”
  “秦渺也许会接受你以前的身份,苏小姐如果知道你的过去,只会把你送进监狱。”
  “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喝酒,不想找人废话。”
  “好吧,你自己喝。”秦可强喝完自己那瓶酒,起身就走。
  于是,这个夜晚小骗子真的喝醉了,也真的酣睡一夜。
  清晨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的士后座上,秦可强躺在前面,两个人在狭窄的出租车上挤了一夜。
  车窗上蒙着白色的水气,滴答声和过往车辆激起的水声表明:外面下雨了。
  睡着了,这可真奇怪,几天来祝童还是头一次睡得如此香甜;摇摇头感觉一下印堂穴内的黑色蝶神,它也安静了。
  上一次睡着是什么时候?于蓝那里,与她云雨后睡了三天好觉。酒色,原来蝶神吃这个。
  祝童揉着脑袋坐起来,伸手在车窗上画出个圆,小小的,只容一只眼睛。
  外面的行人不多,有支着雨伞的,有穿着雨衣的,行色匆匆,这就是上海的早晨;这个时候,祝童强烈的希望能看到叶儿,他希望溶进这样的人群,但愿自己从没有过以前的江湖经历。
  “李想在北京有过一段恋情,对象是他的病人;”秦可强在前面说话了,头也没回,也不管祝童听不听:“他曾经想以自己的医术治好她,但是,她得的是喉癌;一年前终于不治。那以后,李想一直很消沉,大家都不知道的是,他开始吸毒了。作为医生,他有很好接触毒品的管道,这件事也掩饰的很好。但是,李想半年前请假后再没回到医院,一直到十几天前,才有人替他办理调出手续。北京同仁医院的同事都以为,李想是不想回忆起过去的恋人才离开的;所以苏娟去调查李想的过去时,两个大夫说的都是好话,也很含蓄。”
  “李想现在怎么样了?死了吗?”
  “他,现在不是世俗中人了,中医厌世只有两个归宿,一是出家,一是出尘,他现在是道宗弟子,在蓬莱仙霞道观里潜修丹术。道号凡星;李想以前的恋人叫李星茹。”
  “谢了秦兄;”祝童揉着眉心推开车门,的士就停在紫金豪苑前面:“你们究竟想做什么?我不再是江湖骗子了,别再跟着我。”
  “你的电话。”秦可强摇开车窗,递或祝童的黑色三星:“苏小姐打电话找你,我说你喝醉了,在我车上睡了一夜。”
  “什么时候?”祝童停下脚步,接过电话翻看着。
  “两分钟之前,她说要下来接你。”
  果然,叶儿出现在紫金豪苑大门前,奔跑着扑向这边。雨水挂在她脸上,直到她扑进怀里,祝童才感觉到她在颤抖着。
  “我不去了,不去了,李想,我不去黄海家,你也别再这样。”
  “不是你想的那样。”祝童干巴巴的辩解。
  “先生,您的书。”秦可强递出只纸袋。
  回头对秦可强点点头,落雨的冬季,气温还是很冷的;叶儿没穿外衣,单薄的羊绒衫又被打湿大半,祝童脱下外衣给她披上,走进紫金豪苑。
  回到公寓时,叶儿还紧紧抱着祝童:“是我不好,不该让你受委屈。好不好?我不去黄海家了,明天就对她说,我不是黄海的女朋友,李想才是我的爱人,好不好?”
  小骗子口齿被冻结,不知道如何劝说才好,只能抱住她。
  心里,七瓶酱油也被打碎了,心窍全被淹没。